武侯問曰:“敵近而薄(逼迫)我,欲去無路,我眾甚懼,為之奈何?”起對曰:“為此之術,若我眾彼寡,分而乘之;彼眾我寡,以方從之(集中兵力襲擊敵人)。從之無息,雖眾可服。”
武侯問曰:“若遇敵於谿穀之間,傍多險阻,彼眾我寡,為之奈何?”起對曰:“諸丘陵、林穀、深山、大澤,疾行亟去,勿得從容。若高山、深穀,卒然相遇,必先鼓噪而乘之,進弓與弩,且射且虜,審察其政(觀察敵陣是否混亂),亂則擊之,勿疑。”
武侯問曰:“左右高山,地甚狹迫,卒遇敵人,擊之不敢,去之不得,為之奈何?”起對曰:“此為穀戰,雖眾不用,募吾材士(精銳士卒),與敵相當,輕足利兵以為前行,分車列騎隱於四旁,相去數裏,無見其兵(與前鋒保持距離,不可暴露自己的兵力),敵必堅陣,進退不敢。於是出旌列斾,行出山外營之,敵人必懼。車騎挑之,勿令得休。此穀戰之法也。”
武侯問曰:“吾與敵相遇大水之澤,傾輪沒轅,水薄(洪水吞沒)車騎,舟楫不設,進退不得,為之奈何?”起對曰:“此為水戰,無用車騎,且留其旁。登高四望,必得水情,知其廣狹,盡其淺深,乃可為奇以勝之。敵若絕水(渡水),半渡而薄之(乘敵半渡攻擊)。”
武侯問曰:“暴寇卒來,掠吾田野,取吾牛羊,則如之何?”起對曰:“暴寇之來,必慮其強,善守勿應。彼將暮去,其裝必重,其心必恐,還退務速,必有不屬(聯係、聯結)。追而擊之,其兵可覆。”
武侯問曰:“天久連雨,馬陷車止,四麵受敵,三軍驚駭,為之奈何?”起對曰:“凡用車者,陰濕則停,陽燥則起,貴高賤下(選擇高處,避開低處),馳其強車,若進若止,必從其道。敵人若起,必逐其跡(沿著敵人的車跡行動)。”
吳子曰:凡攻敵圍城之道,城邑既破,各入其宮(官府),禦(駕馭)其祿秩(官吏),收其器物。軍之所至,無刊(砍削)其木、發(拆毀)其屋、取其粟、殺其六畜、燔(焚燒)其積聚,示民無殘心。其有請降,許而安之。
勵士第六
武侯問曰:“嚴刑明賞,足以勝乎?”起對曰:“嚴明之事,臣不能悉。雖然,非所恃也。夫發號布令而人樂聞,興師動眾而人樂戰,交兵接刃而人樂死。此三者,人主之所恃也。”武侯曰:“致之奈何?”對曰:“君舉有功而進饗之,無功而勵之。”於是武侯設坐廟廷,為三行饗士大夫(這裏指軍中將佐),上功坐前行,肴席兼重器,上牢;次功坐中行,肴席器差減;無功坐後行,肴席無重器。饗畢而出,又頒賜有功者父母妻子於廟門外,亦以功為差。有死事之家,歲遣使者勞賜其父母,著不忘於心。行之三年,秦人興師,臨於西河,魏士聞之,不待吏令,介胄而奮擊之者以萬數。
武侯召吳起而謂曰:“子前日之教行矣。”起對曰:“臣聞人有短長,氣有盛衰。君試發無功者五萬人,臣請率以當之。脫(有逃走之意)其不勝,取笑於諸侯,失權於天下矣。今使一死賊伏於曠野,千人追之,莫不梟視狼顧。何者?恐其暴起而害己也。是以一人投命,足懼千夫。今臣以五萬之眾,而為一死賊,率以討之,固難敵矣。”於是武侯從之,兼車(加派戰車)五百乘,騎三千匹,而破秦五十萬眾,此勵士之功也。先戰一日,吳起令三軍曰:“諸吏士當從受敵(應當聽從命令去與敵戰鬥),車騎與徒(指車兵、騎兵和步兵),若車不得車,騎不得騎,徒不得徒,雖破軍皆無功。”故戰之日,其令不煩(不多),而威震天下。
注:《吳子兵法》,《漢書·藝文誌》著錄四十八篇,但在流傳中不斷流失,今僅存以上六篇,據史學界考證,疑為後人根據《吳子兵法》的斷簡殘篇加工整理而成。
《吳子兵法》譯文
吳起穿著儒生的服裝,以兵法進見魏文侯。
文侯說:“我不愛好軍事。”
吳起說:“我從表麵現象推測您的意圖,從您過去的言行觀察您將來的抱負,您為什麼要言不由衷呢?現在您一年到頭殺獸剝皮,在皮革上塗以紅漆,給以色彩,燙上犀牛和大象的圖案。[若用來做衣服,]冬天穿著不暖和,夏天穿著不涼快。製造的長戟達二丈四尺,短戟達一丈二尺。用皮革把重車護起來,車輪車轂也加以覆蓋,這看在眼裏並不華麗,坐去打獵也不輕便,不知您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如果說您準備用來作戰,卻又不去尋求會使用它們的人。這就好像孵雛的母雞去和野貓搏鬥,吃奶的小狗去進犯老虎,雖有戰鬥的決心,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死亡。從前承桑氏的國君,隻許文德,廢弛武備,因而亡國。有扈氏的國君仗著兵多,恃勇好戰,[不修文德,]也喪失了國家。賢明的君主有鑒於此,必須對內修明文德,對外做好戰備。所以,麵對敵人而不敢進戰,這說不上是義;看著陣亡將士的屍體而悲傷,這說不上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