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阮秋桐(3 / 3)

“……勿遠?”雖然猜到會是他來,可看到眼前人的模樣時,阮秋桐還是吃了一驚。勿遠瘦削得跟竹條一樣,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厚實的黑羆壓斷。

“嗯,是我,你還認得我。”勿遠也不從黑羆肚子裏出來,仿佛一根卡在黑羆肚中的刺,就那樣站著,呼吸似是有些費力。

阮秋桐怔了好一會,才回歸神來冷笑一聲,“在落寞穀狂風大作,你擔心沒人知道你卷土重來了麼?”

“那陣風啊……可不能賴在我頭上。你看我現在麵黃肌瘦的,殺這頭黑羆都費了不少功夫,哪還有力氣虛張聲勢呢。”荒山中毒蟲遍野,然而黑羆專以毒蟲為食,勿遠殺了黑羆,借其皮囊一用,倒讓那些原本對他垂涎的蟲子們避而遠之,如此一來省下不少力氣。隻是他枯瘦如柴,黑羆肥大的肉身差點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阮秋桐冷眼瞧著,不可否認勿遠的確憔悴了不少。“四年前見你風流一時,如今倒也這樣落魄了。”

“我那時很風流麼?”勿遠眯起眼睛,似是回憶了一陣,又似笑非笑道,“也是,與小狐在一起的日子,想不風流都不行。”他一麵說著,一麵展開懷袖。那單薄衣衫裏,有什麼東西在泛著微弱的白光,如同掩映在血池中的一層落霜。

隻見勿遠輕輕將其取出,雙手托起。在黑血淋漓的羆肚中,那東西竟一塵不染,安詳地沉睡在勿遠的手中,九條如螢如雪的尾巴輕輕下垂,如同枯萎了的花蕊。

阮秋桐大驚,“你!你殺了九尾狐!”

勿遠卻是不慌不忙回應了一句,“是我殺的。”

像是被一股巨浪拽著,在兩麵山崖間來回衝撞一般,阮秋桐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半晌,她的目光如同刀刃般刻進那黑羆體內,“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這樣狠。”

“其實怨不得我,”勿遠把一隻手伸出黑羆體外,食指向上揚起,“一切,都已經在天書上寫好了的。九尾狐會死去,會死在一個叫做勿遠的手下,一切都已經寫好了的。她命中注定遭受這一劫,怨不得我。”

“你很會為自己開脫。”阮秋桐冷笑一聲,並無動作,隻見手邊畫筆倏地直立而起,像一根針一樣飛射而去,而勿遠隻是手腕微微一繞,便穩穩接住了射來的利器。

“而我,也是注定了的,注定要被趕出薄雲觀,注定要中謝丁霜的散魂針。所以我誰都不怨,這些早就寫好的劫數,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阮秋桐問道,“所以我在這裏把你殺了,你也不會怨我,對麼?”

“那倒未必,”勿遠笑道,“天書怎麼寫我不得而知,可能是你把我殺了,也可能是我把你殺了。再或者我們隻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敘敘舊而已,順便贈一些東西聊表心意。”勿遠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就在他說話的時候,袖口忽然吹起一陣風,將一卷金燦燦的東西吹送至阮秋桐麵前。

“這是何物?”

眼前,是一副用碧綠絲帶纏繞起來的畫卷。不遠處,勿遠的手指在空中繞了幾圈,那碧綠絲帶便隔空解開。那畫卷沒什麼特別之處,尋常的布料上畫著一樹海棠花,飄飄渺渺可比風中細塵,婷婷嫋嫋好似雨中輕煙。

阮秋桐眉心微動,仔細一看,在這畫卷的右上角有一塊空了出來沒有畫,而那一塊的布料也尤為特別,與周圍的畫紙不同,白似落雪,卻又散發著縷縷金光。這一塊空缺不大不小,恰恰能夠容納一朵花的樣子。

勿遠道,“這是我一位舊友所畫的海棠圖。前幾日整理他的遺物時,發現此畫缺了一塊,心裏大為遺憾。隻是市井中的畫紙終究太粗糙,我也不敢輕易怠慢了這副畫,便尋南問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塊用仙白蠶絲織成的畫紙,巧的是這畫紙和圖中空缺的部分大小剛好一樣。還望你錦上添花,完成這海棠圖的最後一部分。”

阮秋桐目光搖曳,最終停駐在畫卷上,問道,“你死裏逃生又千裏迢迢來到落寞穀,就是為了找我來繡一幅畫?這也太荒謬了。”她不知勿遠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隻覺得可笑,這畫卷來曆不明,聽勿遠的意思,好像是特意送來陪她解解悶。有趣的是她與勿遠非親非故,不過數麵之交,勿遠到底懷了什麼目的來登門送禮,何況這畫卷是禮還是禍都未知。

勿遠無奈一笑,“我何嚐不想親自動手。”他笑看著畫卷上空白的那部分,“隻是那仙白蠶絲,乃是昆山雪蠶千年所結,如此珍品,普通的畫筆和針線是沒法輕易開工的。我思來想去,覺得有一樣寶貝可以一試,而這件寶貝,隻有你阮秋桐能夠找到。”

“你還真是抬舉我。”阮秋桐不由冷笑,又被撩起了興致,眼神裏多了些許朦朧的色彩。她微微後傾,閑適地用手臂支在耳邊,“是什麼寶貝?”

勿遠的聲音緩慢而有力,像一灘血水在昏暗的燭光中慢慢鋪開。

“度厄金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