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辭世,晏晉昭告全國。四海之內,一片哀慟。
十日後,太子被葬於西山陵寢。
惠妃、袁太師等人原生了一肚子怒氣,卻見這幾月來情勢急轉直下,繼而太子病歿,早悄悄收起了怨憤;有些人還悄悄地替隋芊芊慶幸起來。隋芊芊自甘泉宮選妃落選後,一直深居惠妃娘娘處,鮮於露麵;太子落葬時,她很是掉了些眼淚,顯得頗為傷心。其後,她便隨人怏怏地回轉北嶺去了。
相比之下,趙家大小姐的身份如此反複,更令人心生好奇。太子忌期未滿,晏晉便下旨撤去了太子妃趙鬱竹的封號,還命趙貴妃將其好生送還趙府居住。這樣倉促封、廢太子妃實乃本朝百餘年來第一樁稀罕事,以往聞所未聞,因此上至百官下至百姓,皆議論紛紛。然而不管別人如何好奇、慨歎、嘲諷甚而幸災樂禍,那趙家小姐卻從此閉門不出,叫人也難以探知她的真實心境了。
東越邊疆小城雅蘇。
經曆了一場半月之久的兩軍廝殺,今天中午,東越軍終於奪回了雅蘇。
雅蘇城內,居民早已逃散,民居破敗凋敝。城西有一處院落原是富戶居所,雖也殘敗,但畢竟比別處整齊寬闊,因此東越軍將其稍作修葺,作了大軍統帥的行轅。
兩人自屋中走出,門被輕輕帶上。
夜色已深,天上冷月如鉤,院中皚皚的雪泛著銀白的光芒。兩人迎著簌簌的寒意,拉了拉鬥篷。
為首一人,年紀五十上下,蒼白的須子,正是東越大軍統帥烏揚瑞。後麵那個瘦長青年,卻是從不離允王左右的侍衛張帷。
烏揚瑞仰望月明星稀的夜空,歎道:
“太子如此早逝,希望送至京城的雅蘇捷報可以讓皇上振奮些。”
張帷壓了壓頭盔,道:
“王爺兩天兩夜不曾合眼,也該好生休息一晚。”
兩人低聲交談著走出去。
房內,一個銅炭盆燒得通紅,驅走了陰冷與潮濕。
晏之原斜靠在一張鋪著厚厚毛氈的椅子裏,已然沉沉睡去。麵前一張烏木八仙桌上,滿鋪著一張地圖。
卸去了沉重的盔甲,露出裏麵依舊精美華麗的袍服;那張原本俊秀白皙、皎如春花的臉龐,經了這北地的風霜,竟也蒙上了少許滄桑;下巴微微冒出的青渣兒,令他看上去有了些莫名的成熟味道。
他翻了個身,突然輕輕嘟囔了兩個字,屋中寧靜的空氣被“嗖”地劃了個小口。
“鬱竹――”
唇輕撇,眉稍揚,半是嘲諷半是歡喜。
眨眼間,他忽然又成了柳絮飛揚、燕語呢喃中的春風少年了。
一方白玉自腰間墜落,垂在半空中左右搖擺起來。玉上兩隻首尾相銜的飛鳳,在火光映襯下,簡直呼之欲出。
千裏之外,趙府。
一輪彎月破雲而出。如水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格紙,在屋內的青磚地上,潑灑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