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戰歌(七)(1 / 3)

永州郊外。

這所宅院沒有名字,且悄無聲息地建造了許久,最近半年才算正式完工。它背靠巍巍青山,麵朝茫茫湖水,各式亭台依著起伏的地勢錯落分布。整所宅院風格開闊疏朗,呈現出一種與傳統東越建築迥異的風貌。現在,永州已進入炎熱的夏季,然而這裏湖水蕩漾,綠蔭濃長,著實是個消夏的好去處。

每隔四五天,宅院主人會來此消磨時光――偶爾帶著三兩心腹好友。年輕的主人意氣風發,湖邊亭台通常麗人雲集、笙歌盈耳。然而主人俗務纏身未及眷顧此地時,這重重的院落,常顯得空曠寂靜。

鬱竹穿過小廳,提著長長裙裾,邁過門檻。門邊那麵青銅鏡裏,身著緋色長裙、臂彎纏繞薄紗羅披帛的年輕姑娘一閃而過,不過鬱竹沒有細看,因為她著實不喜歡自己這副模樣。除年節下進宮謁見貴妃,平時在家她都穿得簡潔利落。可是在這五天裏,這樣繁複華麗的衣裙,她已經換過五套;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極盡華美之能事,而且尺寸甚合體,讓她無從挑剔。

侍女們抿嘴而笑,告訴她除這滿滿一衣櫃衣裳外,著實沒其他衣服可給她穿,另外,梳妝台上那盒發簪首飾是王爺特別賜與她梳頭佩戴之用。盒子裏珠光寶氣,擺滿各式發簪,可是根根鑲金嵌玉,花樣繁瑣;鬱竹挑了半天,竟挑不出一根簡簡單單的發簪。

自己的衣裳已有些破損處,沒奈何,她隻好穿上這番華麗衣裙;在穿衣裳的同時,侍女們七手八腳地替她挽上了雲鬢,插上了幾枝沉甸甸的金簪,幸好,她拚命推開了拿著撲子想往她臉上撲香粉的手。

一時間,她仿佛看到了允王齜著白牙笑得極其不懷好意的臉,可是自五天前坐馬車悄悄出城來到這所別業,她再沒見過允王,當然也無從質問於他。費格大夫倒是每天來這裏看她,大胡子操著一口奇怪的東越官話,卻十分健談,還喜歡開玩笑,與太醫院那班嚴肅正經的老太醫截然不同。鬱竹居然覺得這人並不十分討厭。

鬱竹拿著魚竿,悶悶地坐在湖邊石堤上釣魚。

五天過去了,孫叔叔杳無音信,家裏亦無消息。

一隻白色的鳥掠過湖麵,在空中自由翱翔,鬱竹的目光追隨著它,直至鳥兒消失在茫茫的天邊。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有人道:

“這裏風這麼大,你也不挑個好地方坐。”

然後,有人挨著她坐下來。

鬱竹轉過臉瞧了瞧,看清了來人,皺了皺眉,道:

“孫叔叔有消息麼?”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允王。

允王笑吟吟地,目光在她臉上和衣裳上打著轉兒,半晌才道:

“急甚麼!消息總會有的!啊――”他忽然伸手,潔白的指尖拂過她的袖口,“這種小朵的玫瑰花樣最近很時興,我看倒挺適合你的――”

鬱竹怫然而起,誰知身上的半截帛帶正被他坐在身下――帛帶看似輕盈,卻十分結實,這一抽之下,允王猝不及防,立時摔倒在地。他一聲不吭,麻利地爬起來,拍掉身上塵土,剛想抬頭――

“唰――”

一截魚竿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抬起頭,鬱竹正冷冷地看著他。

“你老實說,那天,你有沒有碰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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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麵忽然刮來一陣風。

允王看著鬱竹。後者的衣袖在風中輕擺,袖口玫瑰盛放,臉龐卻和腳下的湖水一般泛白。女孩兒眼眸定定的,微微流露疑慮、擔憂和些許茫然。魚竿在輕輕顫動,似乎隨時會刺破他的皮膚。

良久,允王啟開唇角。

鬱竹睜大了眼睛。

“沒有。”他淡淡道。

鬱竹眨動眼睛,身子卻沒有動。

允王伸手,將抵住咽喉的竹竿拂開去。

鬱竹不再看他,徑自坐下來,甩動魚竿,小鉤子“咚”地落進水中。

允王不聲不響在她身邊坐下,皺著眉頭,神色愀然不樂。

長久以來,她一直努力遺忘某些往事,漸漸地,那些關於黑夜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也許,那終究隻是場從未發生的噩夢,而她的之臨,依舊在世。數度回首間,她甚至確信可以見著微笑望著自己的之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