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睜大紅腫不堪的眼睛看她一會,垂下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麵,抽噎道:
“昨天我練得不好,月霞姐姐生氣了,罰我跪到太陽下山才可以回去。”
鬱竹抬頭望了下晴空烈日,毒辣的陽光刺得人幾乎眩暈。
“你先跟我來吧。”她拉起女孩的胳膊。
女孩倒沒說甚麼,順從地站起來,跟著鬱竹回到屋簷下。她抹抹額上的汗珠,坐在木欄杆上,以袖子不停地扇風。
鬱竹坐在走廊的椅子裏,一雙手隨意擱在腿上,長長頭發垂在胸前;秀美的鵝蛋臉上,眉毛彎長,那瞅著女孩的目光,頗有幾分安撫之意。
女孩子扇過好一陣風,臉頰的紅暈似乎消退了些。她瞅著鬱竹,似乎想說甚麼,卻有些羞怯,憋了一會,終於鼓足勇氣道:
“您――您長得好像我的姐姐。”
鬱竹微微一笑,道:
“是麼?”
女孩子點點頭,繼續道:
“昨天看見您,我真是嚇了一跳。您穿了條綠色的裙子,我的姐姐也很喜歡穿綠裙子。”
鬱竹心想,原來自己長得像她姐姐,她多瞧了兩眼,才挨了一藤條。今天她在太陽下如此暴曬,怕和昨天的事也脫不了幹係。這小姑娘麵貌尚存稚嫩之氣,進王府後想念親人亦屬常情。
鬱竹微笑道:
“想姐姐了麼?”
女孩子聞言,眼神一黯,忽地低下頭,半晌才道:
“她已經死啦!一年多前死的!”
鬱竹愣住。
女孩子道:“姐姐不僅長得漂亮,舞也跳得好,比月霞姐跳得還好!我總是這麼笨,她卻肯一遍遍地教我,直到我學會為止。”她輕輕歎著氣,“後來,姐姐死了,東家也不見了,我被人賣來賣去的,一個月前,又被賣到這裏,好在這裏有吃有穿,月霞姐姐雖然凶了些,但隻要我認真練習,她也不拿我怎樣。我很滿足,可是,姐姐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鬱竹默默看著她。這個比自己小了四、五歲的女孩兒,竟也受盡了親人離散、顛沛流離的苦楚。
這時,園中傳來一陣腳步聲。女孩子抬頭一看,立時嚇得臉色煞白,“噌”地就從欄杆上跳了下來,戰戰兢兢道:
“月――月霞姐!”
鬱竹舉目望去,隻見一個身段苗條的女子沿著青石甬道往這裏而來,腳步迅疾。轉眼間,那女子已奔至女孩跟前。
鬱竹瞧得分明,原來,這個月霞便是昨天手持藤條的女子。
月霞今天雖未拿藤條,但臉上神情和昨天差不多少,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狠狠盯著矮她半個頭的小姑娘,冷冷道:
“喲!教你好幾天的舞段硬是學不會,偷懶倒學個十足十嘛!”
小姑娘垂著頭,紅著臉,一聲不吭。
鬱竹起身,走上兩步,道:
“是我帶她過來的,你不要冤枉她。”
月霞猛地轉頭,黑白分明的眼眸冷冷而視,幾乎要將鬱竹的臉瞪出個洞來。
“姨娘既得王爺寵愛,平時吃的,穿的,用的,使的,隻要嘴巴動一動,自有人挑好的給你送來!我們這些人,可沒這樣的好福氣!舞跳得好了,主人家才有賞賜,跳得不好,隻能往牆角下蹲著餓肚子罷了!姨娘在這裏充著濫好人,到底是幫她還是害她呢?”
這女子出言快速如倒豆一般,竟不同當下普通女子那樣。鬱竹認真地看她一眼,道:
“學不會的舞段,可督促她勤加練習。在烈日下曬著,又濟得甚麼事!“
月霞“哼”了一聲,“平頭百姓的女人,哪個不冒著日頭洗衣洗菜,耕地犁田?便是我們,也常在太陽下滿身臭汗地給客人表演歌舞!”她微微仰首,斜視鬱竹的目光充滿不屑,“聽說姨娘出身大戶人家,想必從小嬌生慣養的,沒曬過甚麼太陽,可現今做了姨娘,可不能和以前做千金大小姐時比呀――”
鬱竹聽著,眉毛已漸漸豎起。
這時,有人拉長了聲音道:
“啊呀――這裏好熱鬧,你們說甚麼哪,讓本王也見識見識!”
三人回過身去,隻見允王背著手,踩著石階,正慢悠悠地走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