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悵望江頭江水聲(1 / 3)

夜已深,濃雲掩蓋著明月,也不透出一絲星光。

柳鍾意看不見,自然也不覺得無月之夜格外黑暗,隻是起風時感覺到細微的雨絲夾在風裏,落在手背上,透著微弱的涼意。

這裏的春天似乎雨水豐沛,常常在夜裏下得綿綿密密,住在客棧的時候便總能聽到雨絲綿延在窗欞上的聲音。

一個時辰前他將消息告訴了現今問劍門的門主,也就是易如口中的大師兄秦紹瑞,那人立即將門中弟子都集合到了原本的議事堂,將那些仍舊傷勢未愈的弟子在堂中保護起來,而其他一些武功較為高強的則安排到了堂前中庭各個角落隱匿身形,一旦發現有人侵入,便依照商議好的簡單陣法應對。

時間緊急,敵人隨時都會過來,故而隻能做這等最保守的安排,才不至於被殺個措手不及。

柳鍾意此時靜靜的待在問劍門中庭前的一棵大樹上,凝神聽著周圍的周圍的聲響。雖然此時問劍門表麵上與平時沒有區別,但實際上卻暗藏殺機。他閉著眼,可以覺察到暗處潛藏著的那些人的氣息,每個人都不敢鬆懈,精神緊繃。

柳鍾意倒是對這景況十分熟悉,他這幾年做殺手時也時常要潛伏在暗處,有時候在一個地方待上十多個時辰,就隻為了動手時的那幾個刹那。長時間高強度的緊繃神經,一旦鬆懈就會格外疲憊,所以這種時候,最忌諱的是分神。

雨絲細細密密的落著,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這般落著春雨的夜,仿佛能聽到樹枝抽出嫩芽跟花骨朵悄然綻放的聲音,淡淡的暗香也隨之彌漫在微雨之中。

隻是柳鍾意卻無心去欣賞這些,他聽到遠遠的傳來了一群人踏過青石板的腳步聲,那聲音並不大,明顯是身懷武功之人發出。

隨之而來的,是最令他敏感的殺意。

濃重的殺意。

溫衍趕回來的時候夜裏的雨已經下得大了,全不是綿密溫柔的模樣,而是帶著初春的冷意,砸在露在衣衫外的皮膚上就仿佛冰珠一般。

淅淅瀝瀝的雨中,夾雜著刀兵之聲,夜風一吹,便能聞到淡淡的血腥氣。

果然來得遲了,隻是尚有打鬥聲說明也不算太晚。

溫衍沒空去想,飛身上了院牆,踏著飛簷往打鬥聲傳來的方向去了。袁青峰領著一眾隱山派弟子也快速跟上,很快就聚集到了議事堂前的廝殺之地。

問劍門雖然得知消息有所準備,但是遭逢劫難尚未緩和過來,明顯不敵對方準備充分早有預謀,門下弟子支撐得十分辛苦。

此時偌大的庭院之中血跡斑駁,被雨水衝刷著化為淡紅,不停的向周圍蔓延。

袁青峰領著隱山派弟子闖入的時候,那群穿著夜行衣的蒙麵人都十分詫異,不知他為何去而複返,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中計。然而既已經打了照麵,也沒有立即就此罷手離開的可能,三方人士就此混戰在一處。

溫衍立在院牆上匆匆往下掃了一眼,沒看見柳鍾意的身影,心下不由得不安起來,然一抬眼間,卻見有人影在對麵的房簷上。

隔著冰冷的雨幕,隻見一人身著黑衣,一襲披風浸透雨水,卻仍因周身所發的勁氣烈烈飄飛,那披風上隱隱可見是繡了金線的。

那人立在屋脊上,氣勢凜然,而他對麵,一人靜靜與他對峙著,身形筆直清拔,蒙著麵,手中提著一柄長劍,冰冷的雨滴順著劍身滑落,連成一道透明的珠串。

盡管如此,溫衍仍是認出了那個執劍之人正是柳鍾意,無論是自己親手幫他整理過的那件淡青色衣衫,還是那筆直如劍一般的挺拔身姿,都能讓他一眼便確定。

稍稍放心,溫衍踏著院牆往那邊去,近了些便見柳鍾意原是執劍護著身後的一個人,那人倚著飛簷,似是受了頗重的傷。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淩空而起,從後麵偷襲,一刀砍向被柳鍾意護在身後的那人。柳鍾意似是聽見風聲,轉身之際手上挽了個劍花,挑開劈來的刀刃,一時之間水珠飛濺,內力相撞,激蕩開一片薄薄的雨幕。

偷襲之人身形蕩開之際甩出一枚暗器,正打向柳鍾意胸腹,而此時立在屋脊上的另一個人也動了,身形快如鬼魅,一刀劈向柳鍾意空門大開的後背。

“小心!”

柳鍾意劍鋒一橫,擋下了那枚暗器,卻沒有時間去避開身後的刀鋒,隻能側身減小觸碰刀刃的範圍,同時左手向後打出了三枚銀針。

這本是兩敗俱傷的打法,當他聽到那聲提醒時已經遲了,想要收手,銀針卻已經離開指尖。

那一瞬所有的聲音仿佛都在耳邊放大,淅淅瀝瀝的雨水中他能聽到衣袂翻飛的聲響,利器劃入皮膚的鈍響,兵器交擊的清脆響聲,同時,他也聞到那個人身上熟悉的淡淡藥香。

刀刃並沒有落在身上,他卻覺得雨絲冰冷,像是冰刀刮著一般。

血腥氣在雨中彌漫開來,沾染著那淡淡的藥香,聞起來令人頭暈目眩。

“溫——莊主……”柳鍾意原本就一直是靠著聲音在分辨刀刃襲來的方向,剛才那淩亂的風聲中,他實在無法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能肯定,一定有人受傷。

似乎是失明以來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看不到,柳鍾意用力握著手中的長劍,指節泛白。

“我沒事。”

柔和淡然的應答在雨聲中響起,柳鍾意皺著眉,還未說話便聽到連著幾聲爆響。

溫衍安撫般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那幾聲爆響是黑衣人扔下炸裂的鐵丸所發,白色的煙霧彌漫開來,那群蒙麵人聽了似是得了號令,一齊退走。

“有毒,屏息。”

溫衍揚聲提醒,白色的煙霧在雨中很快被打散溶解,袁青峰帶著幾名武功高強的隱山派弟子追了出去,庭中便隻剩了受傷的問劍門弟子,和地上交疊著的不分敵我的屍體。

淡淡的血腥氣始終縈繞不去,柳鍾意回憶著方才的事,微微皺眉,“你剛剛是不是中了我的銀針?”

“嗯,”溫衍使了巧勁在自己左肩上拍了一掌,將三枚銀針逼出體外,“無妨,解藥給我便是。”

柳鍾意拿出一個小瓷瓶遞了過去,溫衍接過,倒出一顆藥丸服下,又將瓷瓶放回了他手中。

手掌交疊之際柳鍾意觸碰到他溫暖的指尖,很快收回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