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守所裏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看守所與正式判刑後的監獄不同,這裏全是等著法庭宣判的人,因為怕你串供,你的案情也不明朗,環境之惡劣,人員之複雜,加上流動性也大,所以無論哪方麵都不能與監獄相比的。而且,在正式的宣判之前,除了放風,你隻能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待著。令人痛苦和絕望。
自從吳春生的戰友來看過他以後,他與老大沒有發生太多的衝突,但我還是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服與敵視。
不知怎麼的,吳春生似乎對我有一種天然的親近,他睡在我的旁邊,雖然很內向,不愛說話,但是他是跟我聊得最多的人。
小吳老家是河南信陽的,與我是鄰省,很近的。我去過信陽很多次,所以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我和他聊雞公山的日出、南灣水庫的魚,以及信陽的小吃。他跟我聊起來在部隊的那些日子,他與戰友們的情誼;講一位戰友的去世帶給他的衝擊;老兵退伍時那依依惜別的深情。講到動情的地方會流淚。你很難想像一個如此硬漢會流淚,但我確實看到了。
說起來,他的身世還是很坎坷的,他有一個哥哥,比他大5歲,在他3歲的時候,父母離異了。他和哥哥一個跟著父親,一個跟著母親。他跟著母親。雖然父母離異,但還是在一個城市,他和哥哥也在同一個城市的不同學校。他想哥,哥也想他,他們常常到對方的學校去見麵。他們也常常為這事挨打!因為在學校學習成績不是很好,媽媽托人找關係把他送到部隊,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
他講他們部隊是在甘肅的一處戈壁灘上,是武警特種部隊,每天都有大量的訓練任務,擒拿格鬥個個都很了得。戈壁灘上環境艱苦,每年的春秋兩季沙塵暴常常光顧這裏,時常漫天風沙。他當兵的第二年,一個戰友在出差回營地的路上,遇到了沙塵暴,就再也沒有回來,連他的屍體都沒有找到。一個與你朝夕相處的人,突然就離開了你,這種喪失讓他久久都不能釋懷。一個人的生命其實很脆弱的,在這裏看到大家互相的無意義的相殘爭鬥真的覺得很沒有意思。
對此我有同感。
在號子裏,偶然會聽到喴號子的情形,這個時候是這裏的人們最善良的時候,也是他們的人性最真實的時候。別人喊號子,但大家跟著那個喊號子的人一起激動、憂傷、感動,甚至大家一起跟著那個人喊,如同一個節日。如果兩個人之間有了矛盾,這是最好的和解的時候。
有一次我看見老三在別人喊號子的時候眼眶有些紅。他有一個5歲我的女兒,每當提起他女兒,他總是那麼開心。我想這是他的精神寄托,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轉眼春節快到了!算算到這裏也三個月了,我的案子開了幾次庭,因為我沒有證據為自己開脫,所以情況很不妙。見我情緒很低落,吳春生常安慰我。號子裏的人也換了好幾個,又有了一些新人,我的日子要好過一點。因為我是文化人,又是搞心理的,和他們處得還算好。但是因為與吳春生走得近,也引起老大、老二他們內心裏的不舒服,他們覺得他們的威嚴受到了威脅。
2012年的春節到了,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雪花,不遠處有人在放鞭炮,我們這些人不能自由地在天地間奔跑,歡笑,但春節總是令人開心的,雖然這種開心帶著一絲絲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