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主床前,少城主已經耐性全無。莫星坐在床前正在過脈,眼看少城主越來越寒的臉色,眾人都為莫星捏了一把冷汗,莫星本人卻麵色如常,一絲波瀾也無。
正如所料,金針過後,果然,屍厥的症狀顯現出來了。
“少城主,聽說過屍厥嗎?”
“那是什麼?”
“老城主現在的病狀就是屍厥,脈搏心跳變弱,弱到幾乎感覺不到,就像個死人。”
“那該如何醫治?”
“少城主應該問是否能夠醫治。”
“難道連念醫師也束手無策?”少城主一直將莫星視為能夠救老城主的最後一絲希望。
“怎麼不見少妃大人,老城主病危,少城主沒有通知少妃嗎?”
少城主不知莫星此刻為何提及少妃,卻知莫星要見少妃一定是對老城主的病有益,當下開口:“去請少妃!”
“老奴去。”田掌事親自去請,這便更有分量。
少妃金氏姬聽到少城主有請,隻是歎了口氣,整整衣裝隨著田掌事來到老城主內室。
見了少城主,端端正正一禮,抬眼不看眾人:“不知少城主召臣妾何事?”全城主府都知道老城主情況轉壞,府內能到的人不敢離開半步,隻有少妃金氏姬那一室不見半個人影。
“雖說準你歇息,但父親病重,也要召你來看看。”
少城主對著少妃言語倒是溫和一些。
“是”少妃依言退到一邊。
“此間有少妃大人在,少城主不如外室休息。”莫星緩慢開口。
少城主什麼都沒說,帶著一幹眾人直接出去了。
“聽聞少妃大人是毒神之後,阿念有些問題,還望不吝賜教。”莫星擺弄開了那些瓶瓶罐罐,細看之下盡是要命的毒藥兩兩相對。
少妃一雙澄明的眸子目不轉睛地望過來。
“我少時看些雜經記載,談以毒攻毒之效,比照藥理,感覺頗像無稽之談,希望少妃大人可以解我心中疑惑。”
“正統毒經並無以毒攻毒的記載,偶然有人因此活命卻也隻是偶然。”
“如此說,以毒攻毒的例子隻是碰巧符合藥理而已了?”
“可以這麼理解,不過天下毒藥之多遠不在世人了解之內,要不然,便無不可解之毒。”少妃金氏姬搭手切過老城主手腕,眉頭又緊,臉色頗為疑惑。
解遍天下劇毒,是多少醫師的夢想,相反,製出無解之毒,應該也是製毒之人畢生的追求,想到這,莫星會意一笑。
“我自覺所下之方已是對症下藥,為何……”
“方子是對的,但若是過量會如何?”
“不可能,我之前特意謹慎斟酌過藥量,而且從煎藥到送藥全是我親自派的人。”
“少妃大人敢保證老城主隻吃您的藥?”莫星猝然哂笑,“隻怕少城主都保證不了。”
“可是城主大人一直昏迷啊,”少妃金氏姬突然哽住了,是,不能自主吃藥,那就是有人魚目混珠,能在老城主藥裏動手腳,必然得通過兩個人,少城主和田掌事。
“蒼山不會,”少妃似有感而發。
“城主家事,念某不方便過問,既找到症結,相信少妃已有應對之策。”莫星說著就要轉身離去。
“念醫師……謝謝!”
莫星未等駐足,少妃的聲音便輕飄飄飛入耳中。
自從莫星的一劑藥讓老城主複了活人氣息,府內下人看莫星的眼神也充滿了敬畏。莫星與少妃金氏也再沒有什麼交談,路上偶遇無非正常見禮,仿佛那天的談話根本沒有發生過。
但不知為何,老城主中毒原因又被人無端提起,弄的城牆內外流言洶湧。少妃大人自請避嫌,遷居西苑,並言明願以廢妃之身日夜以待少城主查明真相。
莫星正在藥房趁著資源予取予求的好機會大配藥丸,猛地聽到窗外下人議論此事,便停了手中瑣事,淡淡望向窗外自言自語道:“好一招以退為進,隻是這樣的逼迫,即便是得逞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少城主命田掌事務必要查出個結果,可府中事物一向皆由田掌事作主,考量之下,讓莫星這個與此事毫無幹係的外人一路監督調查過程最好不過。
莫星在到城主府的第二天就被順利地扯入城主中毒的調查案中。
老城主雖日漸轉好卻還未曾蘇醒過,每日餐水少城主這一回更是慎之又慎。莫星也借由監督之責早已去尋過六棱鑰匙,那鑰匙與獵人王所畫相似卻有些許出入。獵人王所畫六個棱角角度相同,可是此鑰匙其中四楞的角度卻是兩兩垂直。莫星百思不得其解又將六棱鑰匙放回原處。
莫星出入城府自由,配好了丸藥,當下回到客棧尋找伽藍為其解毒。
出人意料的,人去樓空。
隻有個土黃外衣的夥計在隔壁打掃,路過站在客房門外一動不動的莫星,被莫星一把拉住。
“夥計,打聽個事兒,這房的人呢?”莫星鬆開手,讓他站穩。
“人?噢,你說那個生病的姑娘啊,”
姑娘?嗬嗬,又一個,莫星此刻平衡了,似乎自己長達幾年的有眼無珠終於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伽藍,不僅是獵人族地,恐怕全天下的人都認為你是個美嬌娘,這戲已經毫無破綻了。
那夥計剛才被猛然拽住,正想看看是誰這樣無禮,仔細端詳莫星。
“欸,我認得你欸,你是和那位姑娘一起來的,”
“你前天剛走她就走咯……”那夥計甩甩頭,拎著半髒不髒的抹布下了樓。
“走了?”
莫星不明白,說好了在這等解藥,伽藍為何離開,解藥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莫星思緒茫然下了樓,出了客棧門。
突然腦中閃過個念頭,“難道是他們又回來了?”不自覺回頭望向樓上伽藍的房間,莫星還記得那天那道異樣的黏人的目光,一直以為那是伽藍,回頭望時卻什麼都沒有,如今想想極有可能是那個去而複返的血族老頭。
獵人調開自己,巫族不聯係自己,黑衣身陷血族,伽藍又無故失蹤……莫星感覺自己仿佛身處茫茫大海,一切來的毫無頭緒。
兩隻腳不知怎的無聲無息停在一條異常清冷的街前,莫星猶豫很久,終於舉步。
別看這條街現在人煙稀少,換做是晚上,那才叫燈火輝煌,樓上鶯啼燕語,舞起來緋若紅霞的水袖,曼妙的身姿,偶不知哪一樓飄下來的藕色方巾,讓來的人應接不暇。
莫星停在一座樓前,門匾上青舞閣三個大字仿佛要飛起來,用了豔麗的粉色,毫不避諱的給人留著遐想的空間。
門沒關,廳內無人,這個時辰對於夜夜笙歌的豔姬舞伶隻怕還太早。
“誰呀?”這老鴇珠玉齊佩,聞聲而來,身邊的丫頭還哈氣連連,惺忪一雙睡眼。隻見那老鴇一雙小腳一步三搖的靠近莫星,“這麼俊的公子,來的這樣早,我這青舞閣還未開門哪!”
“妓院還有關門的時候?”莫星眼珠斜望,這屋裏寂靜無聲,想必姑娘們都在睡著。
青舞閣雖是妓院,頂的卻是青城舞館的名頭,來這的除了豪商巨賈就是青城權貴,都頗有身價,絕不提妓院那兩個字,也絕不會玩笑似得輕易說出來。那老鴇已經有些時候沒見過這樣的客人了,記得上回那個來這撒潑的人已經是幾年的事兒了。
“青舞閣可不是尋常地方,公子要是找茬耍潑也得找對地方,若是來看歌舞,也請晚上……”那老鴇也不似尋常老鴇,並不一味笑臉迎人。
“妓院又怎樣?難道我們不是人,不用吃飯拉屎睡覺?”樓上一女子扶梯而下,一襲紫粉色,步搖鬆鬆斜插在發上,並未著著外衣,露著藕斷般的香肩臂膀,一張臉豔若桃李,不施粉黛,想必離晚上時間尚早並未梳妝。
那女子杏眼微挑,看見了莫星,眼中神情更加戲謔不屑,“你若自覺高貴,便不用來這種地方。”
她轉頭對那老鴇說道:“媽媽回去歇息吧,這有我伺候著。”
那老鴇見慣了這姑娘如此待人,偏那些客人也不惱,就喜歡她這個調調。
“這是我們茹姬姑娘,青舞閣裏數一數二的舞伶女,公子閑聊著,老身退下了。”說罷也不行禮,轉身又一步三搖的離去。
屋內,莫星與茹姬對坐著,彼此注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