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無寧日(3 / 3)

食物裏大概放了鎮靜劑,可能性相當高,方修利不是容易受死的的個性,卻一直想不出該如何逃跑,思考能力明顯偏離他而去。

“真糟糕,可能是缺少鈣質吧。”

說著,便拿塑膠刀切進麩肉排同時思考了兩秒鍾,接著再動起刀子,最後放下刀子轉而跟原始人一樣依賴手指。他一麵低咒著肉排的熱度一麵咬著,突然動作中斷然後起身。“這東西能吃嗎?”邊吼著邊把碗盤擲向監視器,“我要把這種殘渣衝到馬桶!”說完便抓著肉排衝進廁所,三分鍾後走出廁所時卻帶著一張死白的臉。

方修利嚴重嘔吐,他的手想撐著桌麵卻不小心打翻了托盤,放在托盤上的器皿與食物高聲彈奏出不和協的交響曲。監視器映出一個倒地不起的囚犯,傳送進飲著咖啡的衛兵視神經。

衛兵慌了,要是重要的人犯死了,倒黴的是他。他丟下咖啡杯,先前已經喝了大半,因此杯中隻溢出少量的洪水。

“方修利中毒了!”

驚惶失措這句四字成語頓時化為旋風橫掃整個飯店,吹醒了高貴的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閣下與同床的黑發美女。本以為是方修利企圖自殺,但報告指出他是遭人下毒,哲力胥連忙換上軍服,高大的身軀出現在惶恐的部下麵前。

“是誰幹的好事,立刻給我搜出這個多事的家夥!”

隨著公爵的怒吼,飯店專屬的醫生正好走了進來,說出一個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事實。

“稟報,是公爵閣下的母親下的命令。”

醫生的自首同時也是告發連剛毅的哲力胥也頓時啞口無言,隻有死瞪著體格削弱的醫生。

“別想騙我!”

“不,我沒有騙您,令堂的命令是要活活折磨方修利,因此食物中的含毒量不會致命,方修利並無生命危險。”

哲力胥的粗眉痙攣起來,母親的確會做出這種事,當他承認這一點時也就不得不接受對方的辯解。他慢慢呼吸,將壓抑的怒氣化為脫口而出的聲音。

“好,我明白了,要是方修利死了,你就等於違背了我母親的命令,到時我身為人子將唯你是問!”

哲力胥的巨拳擊向空氣,強烈的一擊仿佛產生了讓人幾乎站不穩腳步的風壓。這個姿顏雄偉的年輕貴族一臉不高興地以寬背對著畏縮的眾人,在大理石地板踩出響亮的腳步聲返回寢室。

洗胃後,持續昏迷的方修利被一個呼喚從意識的水底給拉了上來。

“方修利提督!方修利提督!”

“我不是提督,是上校,因為我隻拿校官級的薪水,可是大家都把責任推給我……”

這小市民般的夢吃實在令人無法想象他就是鐵達尼亞的公敵。

“我是來救你的。”

這句話滲透到潛意識整個綻開,受難的英雄總算睜開雙眼。他正躺在搬運屍體專用的推車,白布遮到兩頰,眼前一片模糊,救命恩人的臉位於白色意識麵紗的彼方。

“把紙條放進食物的是你嗎?”

“是的,幸好你也按照指示行事。”

壓低的聲音聽不出語氣。

“是啊,可是我難過死了。”

“那隻是單純的催吐劑罷了,總比被哲力胥公爵的母親屠殺來得好。”

“嗯,我也是這麼想,對了,我還沒請問你是何人?”

“鐵達尼亞的仇敵。”

“好,這樣就夠了。”

不安的心情還是有的,但方修利阻斷了心中的困惑與疑問。且不論醫生的真正身份,總之確定他不是哲力胥·鐵達尼亞的朋友。由於飯店設備不足,方修利轉送到醫院,那裏當然也是鐵達尼亞設立的醫院,隻是半死不活的人根本跑不掉,所以戒備比較鬆散。一切計劃進行順利,由此次事件可知提案者精準讀出哲力胥的心理,而“下毒”的人應該會負責治療方修利。原本不抱希望,結果還是抽中幸運簽。

“接著下半段的好戲就要開始了。”

“我擔心一件事。”

“什麼事?”

“我要是打嗝怎麼辦?”

麵對這個缺乏緊張感的問題,醫生冷冷地回答。

“那就繼續裝死,我會盡快逃出去,別擔心。”

於是方修利頭蓋著白布被推車送往太平間,活人很難體驗死人的皮膚所散發出來的感觸是沒有陽氣的。數到第一百四十頭羊,醫生小聲說:

“是衛兵,快放鬆!”

剛才的問題隻是想對醫生開玩笑,然而這個惡作劇似乎觸怒了哪個神明,方修利的胸口有股奇怪的違和感湧上喉嚨,還來不及發覺不妙,侏儒猛喘咽喉的感覺突然炸開。“嗝!”方修利打了一個嗝,佇立在走廊的灰衣士兵動了一動,狐疑地瞄著白布。戴著麵罩的醫生踩著原有的步伐正要通過士兵麵前,疑惑終於戰勝躊躇,士兵發出威嚇的吼聲。

“讓我看看屍體……”

士兵的語尾被消音,因為遠超過人聲的音量湧進了聽覺領域,那是一個爆炸聲,醫生緊握的手掌按下引爆的開關。爆炸發生在無人的枕被收藏室,猛烈的火焰、煙霧與巨響飛舞著,這是一種嚇阻暴民時所使用的炸彈,不會造成傷害但至少能引起騷動。士兵的疑慮乘著爆風飛去,他抓起手槍皮套奔向爆炸地點,突破混亂與哄鬧的漩渦,正要走出醫院之際,又遇到其他士兵的盤問。

“喂,等等,站住!”

連續三個音節短促的詞彙之後,士兵手上的催眠瓦斯槍槍口指向醫生,然而槍口沒有完成被賦予的任務,士兵表情空白,手指懸在扳機上,一聲不響地向前倒臥,一頭猛親大理石地板。醫生的猶豫頓時灰飛湮滅,立即推著推車衝出去,白衣也隨之揚起。身後留下昏迷的倒黴士兵,而路易·艾德蒙·巴傑斯就站在原地。

“怎麼搞的?看來是同行的競爭對手搶先我們一步了。”

路易·艾德蒙·巴傑斯口中念念有詞,順手把短針槍收進工作服的內袋,他原本擁有七成七的高射擊率。

巴傑斯低頭走出街道,慶幸著這次隻射了一槍。街上擠滿了車輛,半數刻著鐵達尼亞的家紋,而醫院四周圍著灰色軍服築成的人牆,如同探測出侵人體內病原菌的白血球一般放射出敵意與責任感。巴傑斯邊跑著心裏卻竦縮著:鐵達尼亞絕非無能,隻是這次幸運之神有短短數秒的時間沒有眷顧他們而已,事情就是如此,如此而已,誰要為這次的事件負責呢?也許連哲力胥·鐵達尼亞自己都有好戲可看了……

於是流亡英雄方修利再次與逼近到眼前的死神擦身而過,這已是第二次,沒有人能保證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