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現在有種奇妙的感覺,包圍著艦體的真空空間經常令他產生飛翔與浮揚的感覺,而目前四周全是高壓的海水,一股閉塞與壓迫的感覺不斷湧現。艦體本身的強度與張力振動波磁場理應形成了好幾道保護,反而讓人有種好像待在一個看似有形卻無形的棺材裏,其實道理並不是太複雜,保護著纖弱人類的外殼一旦破裂,如果在外太空的話人們就會被吸到船外,但在深間裏浸入的海水將把人壓扁,據說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奇妙地影響著乘員們的心理,真偽如何並不得而知,但方修利似乎覺得是這樣沒錯。
“正直老人二世號”原本另有別的艦名,但新乘員們完全不予理會,他們用英文縮寫“OOJ”稱呼自己的船,這群新乘員沒有一個人是巴格休的正規軍,他們是方修利、李博土、康普頓與米蘭達·卡基米爾夫妻、亞朗·麥佛迪、米哈魯·華倫柯夫、路易·艾德蒙·巴傑斯、沙朗·亞姆傑卡爾、伊文·卡西姆醫生、雪拉芬·庫帕斯以及其他人員總計二二九名。外界稱之為鐵達尼亞最強的敵人,但實際上不過如此爾爾,果真要正麵對決的話,他們的人數比起鐵達尼亞還少了三個零,隻要派出一個武裝憲兵部隊對付他們就已經綽綽有餘,但是鐵達尼亞甚至還由亞曆亞伯特掛帥出陣,這種做法簡直叫人退避三舍。
“誰有辦法跟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正麵對決然後戰勝的?連我也隻是僥幸贏過這麼一次而已。”
方修利如是表示,他不是謙虛而是真心這麼認為,隻是沒想到一次的僥幸卻改變了上百萬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命運。處在一個身不由己的環境不得不完成自己應盡的責任,結果落到如此下場,方修利很想找個人來回答他為什麼會演變成現在這局麵?
自己每一次的勝利都把自己逼得走投無路,先前遭到哲力胥的追殺,試圖做窮途之鼠的反擊才好不容易打倒他,結果現在又一陷入與亞曆亞伯特決戰的僵局,看來自己的人生航路上,一開始輸入的航道程式裏一定有著致命的缺陷。
姑且保留對命運的抗議,先做好誓死一戰的覺悟——就算後自欺欺人也無妨。然而,如果是在群星的光芒中轟轟烈烈地死去倒也是一種美感,現在卻必須躲在這偏僻荒涼的惑星上一個貧瘠的海底摒息一直等待敵人的攻擊到撤退,這樣的狀況才更是叫人無法呼吸,幹脆就一鼓作氣跟敵人盡情廝殺,對於還不滿三十歲的方修利來說才是比較輕鬆的做法,然而身為惡魔徒弟的李博士不會允許他這麼做的,方修利送鐵達尼亞上黃泉路的計算公式尚未完成之前,他是不會輕易讓方修利犧牲生命的。
正當方修利悶悶不樂地盤算著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之際,戴著護目鏡的年輕女子:雪拉芬·庫帕斯在一旁笑著凝視著他,她明白英雄這套衣服對方修利是不合身的。
“放輕鬆點,你的長處就是永不向鐵達尼亞低頭。”
“要我饒過鐵達尼亞,幹脆叫我寫一萬張誓約書還來得比較簡單。”
絕不會稱了鐵達尼亞的意!方修利內心清楚得很,他的存在對鐵達尼亞的統治階層來說是必要的,需要的時候讓他活著,一旦不需要的時候就將他抹殺。如果說李博士唯一強過鐵達尼亞的一點就是,就算他不再需要方修利也會讓方修利繼續活下去,隻是他一定會硬塞給方修利一個功課,要他好好觀察鐵達尼亞統治體製崩壞以後人類社會將會如何發展。
想著想著,方修利心頭冒起了無名火。為什麼連“鐵達尼亞消失後的宇宙新秩序”也要由他來傷腦筋?那根本就不關他的事,如果鐵達尼亞的消失會為人類社會帶來災厄的話,那就讓鐵達尼亞繼續存在下去,眾人繼續接受他們的統治不就得了?不、其實人類社會裏早已經有超過半數的人甘願受鐵達尼亞統治,連方修利也很想待在這樣的環境裏輕輕鬆鬆過日子,然而事與願違……
“方修利!”
一個叫喚把方修利拉回現實世界,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比雪拉芬·庫帕斯來得低沉而且充滿力感的聲音,米蘭達臉上泛著緊張與激動的神色朝方修利走來。
“情況不妙了我們……”
帶著警報的語氣使雪拉芬·庫帕斯伸手調正護目鏡,並拿起了長槍。這項舉動對於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戰鬥並沒有太大的實效性,隻是明確表達出個人的戰鬥意念,其他同誌也跟著緊張起來,連忙抓住武器,以僵硬的表情麵麵相覷。
“被鐵達尼亞發現了……!”
戰栗流竄過神經網路。
Ⅳ
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身著一件灰色的軍服,碩長的身軀仁立在旗艦“金羊”的艦橋上,俊秀的五官泛著亢奮的緊張感,雙眼銳利地凝視前方的主螢幕,畫麵裏的影像、數值與圖形不停更替著。
“看來我們終於發現找尋已久的公主了,公爵。”
鮑森少將話中帶著愉悅的語氣,而亞曆亞伯特聽完便走向艦長席,艦長契思·路凡上校並未因此起身行禮,此人在鐵達尼亞軍隊裏是出了名的才能出眾,但個性也冷漠得拒人於千裏之外,年齡三十九歲,軍曆二十五年,獲頒的勳章可以上打的單位來計算;此時他以略帶無機質的語氣向長官報告。
“的確偵測到了熱源反應,但要辨認對方敵友與否在現階段是不可能的。”
“無妨,不急於這一時,以慢速前進尾隨在後,隊形不可散亂”
亞曆亞伯特隻手撐著線條優美的下顎,在一瞬的思考之後做出結論,接著以一般通訊方式傳令全艦隊:一旦發現敵人立刻緊跟在後!
就算通訊內容被竊聽了鐵達尼亞也無所謂,因為通訊內容本身也能做為造成敵人心理威懾的武器,在分析敵人的反應之後反而有助於訂定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通訊電波在深海的高壓之下同時也在海麵之上往來穿梭著,位於低空待命的機動隊在陣陣波濤上方開始移動。
敵方出現反應了!如此直截了當的行動完全出乎亞曆亞伯特意料之外,一名偵察士官雙手按住耳機拉開嗓門。
“塊狀物體、急速接近!十點三十分方向,數目有六個!”
“上升!回避!”
契恩上校擺著一副臉色下令,在目前的情況下,回避是為了爭取充分時間以準備迎擊的一種手段,絕對不是想挾著尾巴逃跑。艦體開始緩緩上升,同時也查明了急速接近的塊狀物是自動推進式的金屬物體,敵我的相對時速正隨著鐵達尼亞軍艦的行動而有所變化,而相對位置也在不斷調整之中,看來那是能源追蹤型的導彈。其中比較有趣的一點是,由於鐵達尼亞軍隊采取高度密集的團隊行動,飛彈似乎一時做不出反應,因為在麵對複數發散的能源時,它反而不知道應該先追蹤哪一個才對。若是在太空中絕不可能有任何猶豫的時間,但在海中的速度幾乎慢了三位數,才會發生連機器也不知所措的可笑狀況。
“啟動超低周波飛彈!”
契恩上校的指示簡潔短促,多講一句台詞對這名有為有守的軍人而言都是無端浪費能源的舉動。
“他的字典裏隻有主語跟目的語而已。”
這是同事們對他的評語。他之所以下令猛烈迎擊是擔心敵方導彈在錯亂之餘自爆,如果說這一型的飛彈同時也是一抑彈,將造成密集隊形的損傷。
從太空戰艦的角度來看,在慢得不能再慢的四十秒內,鐵達尼亞艦隊各艦拉開彼此的間距,並對敵方六發飛彈同樣射出六發飛彈迎擊。二十秒後,雙方飛彈正麵遭遇,傳來一陣爆破。
數百萬噸的砂土從海底噴出,在深海水壓的推擠下以特有的慢動作浮出海麵。隨著砂石流的上升,四周的海水也受到擠壓,數兆噸的黑色液體沉重緩慢地晃動著,各艦受到這劇烈的搖動而在水中晃蕩著,四周海水的溫度也跟著上升,泥砂的彩妝包住了艦隊的外表。
“簡直就像海底火山爆發一樣。”
一名下士官發出讚歎,另一名下士官則高喊著。
“害我想起了我老婆,她隻要一發火,不管我說什麼她一句話也不聽,用鼻子哼一口氣就可以把東西全部吹跑。”
契恩上校無視於士兵們激勵彼此的對話,部份的人知道他的妻子也是鐵達尼亞的軍人,而且是畢業於上官學校與軍事研究所的準將閣下。
亞曆亞伯特內心深感不妙:真是一場陰陽怪氣的戰爭,至少到目前為止。這場遠征巴格休政之役一開始就好像少了某種劇人心的要素,總覺得這不是軍人,而是獵人的任務,戰鬥之餘反而花更多的時間在維持治安上麵。然而不管怎麼說,亞曆亞伯特發現了敵人並不斷追趕之中。
“一旦他們浮上海麵,立刻以雷射炮全麵攻擊。”
亞曆亞伯特坐回指揮椅,從女性下士官端來的托盤中拿起回啡杯。
“也許這場戰爭很快就要畫上句點,不過現在得意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