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長,請你記好一件事,我們是為了你與巴格休政府前來處置這群不遜的流亡者,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謝我們,可千萬別讓我聽到任何一句埋怨的話啊!”
亞曆亞伯特是一名紳士,同時也代表了鐵達尼亞權勢當中“武勇”的一麵,巴格休政府官員們直到如今才明白這一點。
萬念俱灰!外交部長克維恩坐在辦公室的通信螢幕前麵悵然若失,秘書官以略帶責備的語氣問道。
“真的要交出資料嗎?部長。”
“有什麼辦法,除此之外你說我們還能怎麼樣?就算我拒絕了,鐵達尼亞照樣有辦法弄到水路局的資料,無謂的抵抗隻有百害而無一益。”
“你的話也許沒錯,現在已經沒有人肯為巴格休作戰,我們同時喪失了信用與惑星管理官的審查權,到最後隻有從邊境首都淪為孤立的窮國了。”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
克維恩搖著寬廣的額頭,上麵還點綴著汗珠。
“勝負還沒分曉,就算到了最後我們仍然要活下去,我們不需要悲歎與哀歌,好死不如歹活,當一個詩人落到餓死的結局,還不如當一個乞丐努力活下去。”
話才剛說完,克維恩再度開口自言自語。
“我要活著看別人最後的下場。”
以亞曆亞伯特的立場是沒有必要認同克維恩的價值觀,他將水路局傳來的記錄交由幕僚們去分析,重新整頓軍隊並同時向“天城”報告,在談論價值觀之前要做的事情不勝枚舉。“天城”裏有褚士朗,他輔佐藩王處理人事外交的事宜,加上他肯為亞曆亞伯特說話,亞曆亞伯特幾乎不像一般遠征將軍坐立不安,擔心身後的突發狀況。亞曆亞伯特從不相信自己是為戰爭而生的,然而與其待在"天城"處理政務,在遼闊的宇宙戰場敵我雙方大軍相互較勁反而帶給他更大的充實感。
不同於哲力胥,他從來不會任意誇下海口並以此自豪,也因此在傲人成績的相形之下他的音量顯得小多了,他總是默默地完成遠征的任務,卻也從未將之運用在政策謀略之上。但總而言之,他也是鐵達尼亞一族,他立下的汗馬功勞終有一天將令他成為藩王,亦或是次任藩王的眼中釘,一旦受了莫須有的欲加之罪而遭到整肅,屆時他也會被逼得公然揭竿造反,憑借著麾下的兵力宣布獨立吧,鐵達尼亞的忍耐與服從不是像奴隸那般聽天由命,凡是擁有實力與個人意誌者都必須得到應得的評價與尊崇。此時,再度發現獵物的亞曆亞伯特正召集旗下的幕僚聚精會神地展開布署工作。
眾所皆知太空與深海在環境上的相似性,但在海底的航行甚至是戰鬥都需要特殊的裝備,在所有的艦艇均具備相當的裝備,以WATERGAZE為例,這種係統能產生一層薄薄的水流膜整個包住艦體,使船隻在高水壓之下仍然能夠以高速前進,這項裝備的具備與否會使得時速相差四十公裏以上。由於這道水流層亦可阻擋低周波與高周波,因此也常在軍事上被當作兵器來使用,裝備的好壞足以決定戰爭的勝敗與生死。
精通水戰的幕僚拉格薩上校將地形圖投影在牆麵說明道。
“這一帶是深度五千到六千公尺,同時麵積廣達八百萬平方公裏的海底盆地,而盆地的北邊與西邊有海脊,南邊與東邊有海溝……”
亞曆亞伯特與幕僚們對“公尺”這個計算單位感到輕微的違和感,以往在他們的認知裏,距離是以“光秒、光時、光日、光年”來表現的,然而縱使是感覺上微不足道的差異有時也會導致不堪設想的後果,不管是軍人或小學生都一樣。
“凡是具有水戰裝備的艦艇一律加入這次的作戰行動,一個惑星的海洋對諸卿而言或許太狹小了些,不過平常衝鋒陷陣慣了,偶爾散散步也是不錯的。”
亞曆亞伯特的形容惹來一陣笑聲,但接下來的一句話使得當場頓時安靜下來仿佛像風靜止下來一般。
“但是,如果在散步時躍了一跤,到時可能會被笑得更慘,於萬不可輕敵,等到得勝之後要怎麼笑都隨便你們!”
提振了幕僚們的土氣,亞曆亞伯特緊接著周密地指示兵力領部署。
按計劃不需要全軍進入海裏,二六零艘巡航艦。三三八艘驅逐艦、八九零艘高速巡邏小艇、四一零艘航空母艦在離海麵一百公尺的高空中隨時待命,等著敵方艦隊從海底浮上來;此外在衛星軌道上布下五倍之多的兵力,迫使這支乖戾的反鐵達尼亞武裝勢力無法逃向太空,以巴格休政感星的海底做為他們的葬身之地。
有時亞曆亞伯特會顯露出獅子的本性,即使麵對一個弱小的敵人,他也會做好萬全的準備盡全力反擊。哲力胥生前之所以對亞曆亞伯特沒有太高的評價,完全是因為哲力胥本人過分信賴他個人的勇猛而疏於穩健的用兵,這個缺點已經讓哲力胥賠上了自己的性命,而亞曆亞伯特的腳踏實地又能獲得如何的回報呢?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現在,亞曆亞伯特的司令部陸續發出指示。
“很好,第八分艦隊順著海流前進到N零零六、W零七二定點,第九分艦隊到N零零六、W零七三定點……”
亞曆亞伯特自己則搭乘著旗艦,率領六千艘艦艇直下巴格休惑星的赤道直接進入海中。
於是,“假像戰爭”漫長的第一幕總算結束,接著海中的第二幕即將拉起。
Ⅲ
星曆四四七年二月一日至三日之間,鐵達尼亞軍不斷在海麵上與海麵下展開地毯式的偵察行動,外界半開玩笑地談論著:如此規模的大軍潛進海裏,巴格休海域的容積勢必大幅上升,隻怕到時會變成阿基米德的浴缸!就在三日十八點五十分,傳來肯定的報告。
“雷達發現敵人蹤影!”
“距離多遠?”
“一千五百公裏處!”
“如果在太空,一眨眼就到了。”
但在海裏是辦不到的,啟動WATERGANE航行速度為時速一百五十公裏,最高時速一百九十公裏,艦隊的行動至少需要十小時。
“怎麼腦筋老是轉不過來!”
這一天,亞曆亞伯特好幾次露出無奈的笑容,在海中航行是需要十個小時,然而直接從海上飛到目標地點上空還不用一個小時。他雖然熟知宇宙空間的戰術,一旦範圍縮小到一個惑星,微妙的違和感就不自覺油然而生。
因此亞曆亞伯特立即指示全軍的半數浮上海麵采取空中飛行,而另外一半繼續留在海裏航行。亞曆亞伯特自己率領一隊朝敵人所在位置的東麵再度入海潛航,從東麵攻擊敵人將其追趕至西麵,敵人若是往西逃竄將遭遇原本在海中航行的艦隊阻擋生路,屆時便能從東西兩麵夾攻。就算敵人想浮出水麵,在低空位置待命的機動部隊也會迎頭炮轟,如果再逃進深海裏隻有自斷生路,亞曆亞伯特在內心盤算著。
“我要讓方修利第四度成為鐵達尼亞的階下囚,這次就直接招待他到天城去……”
被外界高估為流亡英雄的方修利是不可能聽見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內心的想法,但此時的他感到全身一陣惡寒,不禁隻手撫著頸項,這種經驗自從被趕鴨子上架成了鐵達尼亞一族的公敵以來陸續發生過好幾次,感覺怎麼樣也無法習慣,更別說是喜歡了。
他所搭乘的巡航艦“正直老人二世號”端坐在深度四八五零公尺的海底一動也不動,就這樣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總計有四萬噸排水量的這艘艦艇與其他船隻並排橫陳在海底的景象,別說什麼英姿煥發了,反倒令人聯想起邊境的魚市場。
維爾達那帝國、也就是鐵達尼亞正式宣戰之後,李博士便向方休利如此說:
“一旦我們戰敗絕對必死無疑,所以我們必須在戰術上、政策上、財務上都做好萬全必勝的態勢才能夠上場應戰。”
“這要花多少時間?”
“隻有惡魔才知道了。”
惡魔的徒弟鄭重表示,運氣不佳的逃亡者口中咒罵著博士的師父,在尚未構思出奇招或良策之前隻有暫時潛藏在海底,看來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亞曆亞伯特威嚇的態度的確是製住了流星旗軍,但能保證巴格休政府不會被嚇到嗎?”
“我沒辦法對這種非科學性的假設提出保證。”
“你可真是信心已十足啊……”
原本想狠狠嘲弄對方一番,腦子卻想不出隻字片語,方修利隻有閉上了嘴。在調整情緒與表達能力之後再度開炮:如果巴格休政府臣服在亞曆亞伯特的力量之下,那我們到時會怎麼樣?
“如果真是如此,那理所當然地,巴格休政府必定對我們見死不救,他們沒有義務和我們生死與共。”
“……完了”
“什麼完了?”
“什麼都完了!”
方修利對自己的人生與命運一直抱持著十分懷疑的心態,難道他必須穿著不合身的戲服扮演一個不適合的角色直到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