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早春·陰謀的季節(2 / 3)

至少在想像的世界裏伊德裏斯並不吝嗇,有必要的話他可以給予這一介流亡者終生享用不盡的報酬。伊德裏斯願意賜與方修利伯爵名號、維爾達那帝國元帥職位、五百萬達卡的年薪,並將鐵達尼亞貴族的女兒許配給他,隻要他能夠鎮壓亞曆亞伯特與褚士朗引發的"叛亂",相較起來這一點賞賜根本算不了什麼。

伊德裏斯的腦筋開始活動了起來,而且是以加速度的方式。他要挑戰鐵達尼亞內部最大的禁忌——破除藩王神聖不可侵犯的迷信,改變謀略以利已為出發點跨越眼前的障礙,這次他的思緒轉向自己的弟弟拉德摩茲男爵。

德摩茲終於有點用處了,雖說他想法膚淺而行為又粗魯,但也就因為這樣才能派得上用場,他多少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眾人皆知拉德摩茲的粗暴,也就是說一旦出了什麼事,隻要把責結推給拉德摩茲就行了。

拉德摩茲好歹也是伊德裏斯的親弟弟,即使他如何地令伊德拉斯感到不耐煩,伊德裏斯也不曾真心去憎恨或陷害自己的弟弟,雖然有諸多不滿仍然想過要提拔他,結果這個弟弟的表現總是一再讓兄長的期望落空,也許是到了該放棄他的時候了……

蒂奧多拉已不知在何時離開了床榻,而伊德裏斯卻完全沒發覺。

有人說:"陰謀是顯貴的娛樂";亦有人說:"陰謀是弱者的武器",集這兩種說法於一身的人物正是維爾達那帝國皇帝哈魯夏六世。

早在登基之前,哈魯夏六世就已經生活在鐵達尼亞的精神壓迫之下,他的先父,也就是與他同名的五世心甘情願對鐵達尼亞的政權表示妥協,使得自己的一生與國家度過一段安穩的曆史,百姓對他並未產生戒慎之心,反而有種親近感,甚至在他駕崩後過了十年之久仍然有民眾到他的墓前獻花。而其子六世卻不認同父親的生存哲學,他覺得父親對奸臣鐵達尼亞一族百般迎合以致於喪失了身為帝王的尊嚴。

"鐵達尼亞一族隻不過是維爾達那帝國的臣子罷了,總有一天我會要這個隻知玩弄權術、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好臣好看!"

哈魯夏六世不甘默默做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現在所麵臨的境遇在他看來是一種敗北,也是一種屈辱,權力對他而言是"遭到鐵達尼亞以不正當的手法所搶走的家產"。曆史上,飽受奸臣輕視的君主必須親手奪回實權,至於在到手後該如何運用根本不成問題,他不曾想過一旦他奪回權力,反而會讓社會產生混亂與破滅,百姓將因此受害。

無法認同鐵達尼亞政權的人不在少數,卻沒有人希望維爾達那帝國重新掌權,除了哈魯夏六世一個人之外,主張自己才是"正統主權"的人往往不會注意到這一點,這是他們一般的通病;他們自認代表全宇宙的大義,所有不給予讚同的人就等於不忠的臣子。

然而這次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辭職一事,並未給四六世帶來太大的喜悅。

"如果說伊德裏斯卿接管亞曆亞伯特卿的職務而受命前往巴格休的話,他就必須離開宮廷,至少如此一來我們就能鬆一口氣了不是嗎?"

皇後愛莎闡述自己的想法,而哈魯夏六世卻報以陰鬱的視線。

"伊德裏斯真要遠赴巴格休當然再好也不過的了,可是,如果繼任的人選比伊德裏斯更糟糕的話那該怎麼辦才好?"

例如像拉德摩茲!哈魯夏六世哀叫著。伊德裏斯的胞弟拉德摩茲今年十八歲,雖說是鐵達尼亞一族的主流,但國防部長的職位對他而言是沉重了點。皇帝與皇後的對話全部集中在身為維爾達那帝國國防部長的伊德裏斯有可能接任亞曆亞伯特職務的傳言之上,然而不久之後,他們便明白事實跟謠言完全不同。

若是伊德裏斯在戰場慘敗,哈魯夏六世將獲得這輩子前所未有的喜悅,如果再加上鐵達尼亞的滅亡,他的人生等於走到了至高無上的幸福頂端,而這內心小小的希望過了不到幾天就破滅了,因為他聽到另一個謠言:伊德裏斯很有可能留在"天城",是最有希望成為下任薄工的有力人選。

頓時哈魯夏六世的樂天論如同廉價的汽球一樣整個泄了氣,一旦伊德裏斯成了鐵達尼亞的藩王,哈魯夏六世的內心將永無寧日!"誰來救朕!救朕離開這個地獄!"他的渴求主要來自於他希望找個人來侍奉他。愛莎皇後十分擔憂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丈夫,本想製止這些不負責任的謠言流進皇宮裏,卻遭到哈魯夏六世的反對,於是流言便得以在朝廷內外自由穿梭。

亞曆亞伯特的辭職在原本平靜無波的"天城"內外掀起了浪淘,從陰謀、算計、猜測與不安喚醒了哲學性的自省其至是曆史性德考察等等無數的精神活動,也因此使人們遺忘了一個以粗肥的手臂挾帶著重大要求與滿腹苦水的人物.這名人物再度登場時來勢洶洶,隻差沒有一腳踢破褚士朗辦公室的大門,就在二十四日那天,怒吼的金屬碎片撒滿了室內一地。

"我繼承公爵名號那件事結果到底是怎麼樣了?我可是哲力胥的母親啊,我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輕慢的待遇!;

真正覺得不堪其擾的是褚士朗才對,他並未妨礙泰莉莎·鐵達尼亞公爵夫人的要求,她應該去向藩王亞術曼抱怨才對,為什麼偏偏挑中他呢?褚士朗完全無法理解,不過下一刻心裏便有了個底:也許泰莉莎夫人這種無的放矢的亢奮隻是一種偽裝,她真正的目的是來查探褚士朗的狀況?話又說回來,既然無法把她轟出去,褚士朗隻有將夫人請到會客室,挪出寶貴的時間應付她。

"那麼公爵夫人,請問一下,如果你真的在五家族代表會議獲得一席之地,你在政治方麵是否準備了什麼主張呢?"

"理所當然是先逮捕方修利那群流亡的惡黨,他們讓鐵達尼亞損失了寶貴的人材,必須判處重罪並接受正義的製裁。"

"原來如此,那接下來呢?"

這個問題帶有一點惡作劇的意味,不僅褚士朗,眾人皆知莉莎夫人根本就缺乏構思能力,同時對驅使權力的欲望也並非那麼強烈。隻要擁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他人的尊崇以及打理次子亞瑟斯的一切,她對這種生活應該沒有任何不滿。在連續喪失兩個兒子之後,瘋狂地謾罵周遭的人們,在這種心態下還會產生權力欲,褚士朗從不覺得這兩者間有什麼必然的關聯性。

泰莉莎夫人吼道。

"先別管我的事好不好?"

褚士朗內心歎了一口氣,連日來的疑惑已經轉為確信,有人在背後唆使泰莉莎夫人,對方是打算將泰莉莎夫人送進五家族代表會議,自己再從幕後操縱這個傀儡嗎?或者隻是單純想打亂會議的程序?無論實情如何,的確是有個人企圖利用泰莉莎夫人以謀利自己,褚士朗認為有必要查出此人是誰。

"泰莉莎夫人,究竟是誰用甜言蜜語鼓吹並操縱你呢?希望你能老實告訴我。"

褚士朗並未將這番話說出口,如此單刀直人的質詢隻會導致泰莉莎夫人的嘴被無形的鎖拴住,於是褚士朗巧妙地誘導泰莉莎鐵人,刻意提起已故的亞瑟斯。褚士朗假稱亞瑟斯是個孝順的孩子,一定對母親掛心已不已,假如得知母親成為四公爵的一員,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吧,隻不過屆時有誰能取代亞瑟斯輔佐泰莉萍夫人呢?經褚士朗如此一問,泰莉莎夫人立即說出蒂奧多拉伯爵夫人的名字。在幾番客套的辭令之後,褚士兵朗才連哄帶騙地送走泰莉莎夫人,然後他以指尖拭著額頭的汗珠低哺道。

"蒂奧多拉嗎?才不過五、六十天的時間,她可真有瞎攪和的本事,平靜的水麵現在已經漩渦暗生。"

褚士朗返回辦公室的桌前提筆振書,他的腦細胞開始忙碌地活動。

"也許鐵達尼亞真會毀在一介女流的手上,不過我也不會袖手旁觀,得想想對策才行。"

於是他寫了數封親筆信函。

褚士朗不斷反複自問自答,積極演練即將發生的各種狀況所應該采取的對策.到了三月十七日一切總算準備就緒。在確認自己的計劃完全沒有走漏風聲之後,他總算鬆了一口氣,也可以與剛和家庭老師上完課的莉蒂亞公主喝個下午茶。

"公主對自己的祖國有什麼想法呢?"

"貧窮又不景氣,可是我喜歡它。"

"我明白了,鐵達尼亞正好相反,富足繁榮又強大,卻不是個好地方。"

莉蒂亞公主的叉子戳在草甚奶油水果餡餅上,抬頭看著她的監護人。

"可是褚士朗卿你是個好人呀。"

"不、我不是好人,公主。"

"我討厭你這種想法,太不健康了,像我就覺得自己是全宇宙最乖的小孩。"

可惜就是國家太窮了,公主說完便將蜜桃奶油水果餡餅喀精光,接著把蜂蜜紅茶送到口中。

"如果伊德裏斯卿當上藩王,大概就不會再借錢給我的國家了。"。

莉蒂亞公主的表情一時變得沉重,褚士朗則想辦法要逗她笑。

"要不要去向伊德裏斯卿問問看呢?公主。"

"這一點也不好笑,也許對鐵達尼亞而言這隻是小錢,可是艾賓格王國來說卻是一筆大錢,我祖父的口頭禪就是:要是有錢那該多好!"

艾賓格王國的確是個貧窮又蕭條的國家,別說鐵達尼亞,隻要褚士朗個人一時興起便能使這個國家破產。權力真的是一種能夠支配他人命運的可怕力量,褚士朗不禁有此感慨。

身為鐵達尼亞人,一輩子都是鐵達尼亞人,褚士朗開始逐自己固然意識到這項重擔就像個枷鎖,至今卻未曾想過要擺脫它,真的有辦法擺脫掉嗎?亞曆亞伯特是不是也抱著這個想法會辭去總司令官職務?

實在應該跟亞曆亞伯特好好談談,褚士朗內心想著,就在一年多前,等於是前年底左右,他對亞曆亞伯特並未給予太高評價,然而當鐵達尼亞由磐石般的安泰邁向混飩與停滯之際,褚士朗對於亞曆亞伯特的肯定反而逐漸提升。從原有的鐵達尼亞價值觀來看,亞曆亞伯特是個敗給敵人又不負責任地舍棄職務的戰敗者,然而鐵達尼亞價值觀本身究竟又代表了什麼意義呢?在拋棄這一切之後,褚士朗能重獲自由並遠離薄冰上的宮殿,繽紛的世界會在眼前迎接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