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卻是在一旁強自不屑,心說,“故弄玄虛!”
半筆齋提供的文房四寶當然不會是低檔貨色,清一水的精品。但這“精品”看在端木賜的眼裏,也隻不過是勉強入眼罷了,充其量不會辱沒了自己的字,至於其他高一點的評價,真是多一點都欠奉。
畢竟他見識過太多太多的書房珍寶了,普通的“精品”在他眼裏跟“庸品”其實也沒甚多大區別。
端木賜撚起筆管,飽蘸墨汁,然後執筆立在案前,波瀾不驚。
他在醞釀心緒,還沒想好怎麼寫。究竟是寫金戈鐵馬的豪闊,還是寫小橋流水的婉約?他筆筆皆能。最後他想了一下,還是寫魏晉吧。
他回想了一下——
蘭亭之側的曲水流觴,淝水之戰的淡定從容,還有秉燭清談的玄學名宿,魏晉風度就隱藏在魏晉名士們的寬袍大袖裏。
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年羅浮山上終年不散的流雲。
他在這邊醞釀寫字的情緒,那邊危月等人的感覺卻又發生變化。他們隻感覺眼前的端木賜忽然高遠起來,像是一個坐在深山鬆樹下彈琴看花的隱士,氣質高邁出塵,衣袂飄飄欲舉,不惹紅塵意。
唐睿眼珠子都要紅了,修煉書法多年的他豈會不知道,端木賜現在的這個狀態是書道境界極高妙的人才能有的感覺,而且還未必有,必須需要極有天資悟性的人才行!
作為一個自矜書法造詣的人來說,這一刻他對端木賜簡直是嫉妒的要死!
此戰還沒正式開始,他就已經輸了!
而那些在書法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們則是麵麵相覷,這麼厲害的後起之秀他們怎麼不知道?居然事前連一點風聲都沒有,這小子究竟是哪位老兄弟調教的?
真是個好苗子啊!
作為老朋友的危月則是在心裏暗笑,“端木君還是老樣子啊,無論是什麼層次的交鋒,總要在出場的時候顯擺顯擺,真是意氣啊!”
端木賜眼神迷蒙,仿佛看到了蘭亭旁的流水,烏衣巷口的夕陽,還有山xx邊的風光,他輕聲笑了,提筆走龍蛇,須臾而就。
“山蔭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
這是王獻之給他寫的字,如今,他又寫。心境自是不同。
見端木賜停筆,周遭人連忙趕上來看,然後一齊失語。
實在是好的出乎意料啊......
良久,才有一個老先生驚歎著說,“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深得右軍真傳啊!”右軍就是王羲之,以王羲之為喻來讚美一個人的書法,已經是極高的褒揚了。
“取法魏晉,而追摩二王,大有古人遺風,來日冠絕天下,當仁不讓!”
在場的老先生們都是書法界的名宿,德高望重,技藝精湛,能被半筆齋主人請來觀摩獻之書貼的又豈是凡輩?一雙渾濁老眼早已經練就火眼金睛,好與不好,一眼就見得分明!這副字筆勢勾連,留白合宜,隻抬眼一望便覺得有一股山水氣撲麵而來,簡直就是百十年難得一遇的佳作!
隻不過他們依舊還是囿於年齡了,他們雖然覺得這幅字帖高妙之極,卻覺得執筆之人太過年輕,所以下意識地對這幅書貼的評價還是低了一些。如果換成是一個和他們看起來同輩同齡的老家夥寫出這樣的字,他們恐怕早就要擺酒祝賀老友筆力精進,突破桎梏,展望新境界了。
他們在這邊誇著,那邊的書貼已經風幹的差不多了,墨跡漸漸凝實,於是有個迫不及待的老家夥連忙把字帖揭起來準備拿在手裏好好觀摩,剛要看的時候,就聽見旁邊忽然有人驚叫,“那是什麼?”
大家凝目看去,卻見原先書貼之下的桌案上赫然也有一副字跡,內容和筆勢與書貼完全一樣,很明顯,這是剛剛端木賜寫字的時候運筆用力,墨汁下染,才在桌案麵上又“拓”了一副。
不過這可不是普通的浸墨,因為桌案上的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像平常的浸漬那樣斷斷續續,隱隱約約。如果不是他們就在現場目睹端木賜寫字,恐怕他們還會以為端木賜是直接在桌案上寫字,哪裏會想到桌案上還有一張紙?
這等筆力,千古罕見啊!
眾人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