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到了庚戌年,古人的推背圖有讖曰:“偃武修文,紫薇星明。匹夫有責,一言為君。”
還有一首詩:“無王無帝定乾坤,來自田間第一人。好把舊書多讀到,義言一出見英明。”
這是一九七〇年的春節,整個梅公館裏冷冷清清。平常,大家有事沒事都愛串個門,說點家長裏短館,送點水果蔬菜。心心相印,相互照應。這段時間,彼此間有了猜忌,打了招呼就是客套……
過了初一,很多家都鎖上了門,仿佛我們的院子裏有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穢氣……徐爺爺還在,他的肚子裏麵全是故事。
初二下午,我又到了徐爺爺的屋裏。他在獨自喝酒,小桌上隻有一小碟酥花生米和一碗泡青菜。
“徐爺爺,你這裏沒有肉嗎?”
“這一天,我的全家在武漢遇難……”
徐爺爺已有幾分醉意,突然給我說起了他的身世。
三十年前,日寇打下了我們的武漢,大肆搜捕並殺害軍人家屬。徐爺爺全家遇難,老宅也被日軍搶去辦了一個慰安所。
當時,徐爺爺正在成都北較場就讀黃埔軍校,半年後才收到噩耗。
武漢淪陷,華夏的大半壁錦繡河山紛紛落到了日本強盜的手裏,成為人間地獄。從鬆滬會戰到徐州會戰,從血戰台兒莊到武漢失守,幾十萬國軍將士為國捐軀,依然沒有阻止日軍的燒殺搶掠。
年前,國民政府的二號人物汪精衛逃到越南河內,發表通電公開投靠日本政府,陪都裏的一些官員在暗地裏彈冠相慶。這時,政府各部門都麵臨陪都重慶即將失守的現實問題……先輾轉湖南的長沙,再遷到雲南昆明的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組成西南聯大,希望能為五千年的華夏文明留下不滅的火種。
政府考慮可以再遷到西康,立即著手建設西昌和雅安兩地。這時,交通部找到我的祖祖,希望祖祖能為正在籌劃的樂西公路出點資金。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的祖祖全資買下了現在的梅公館,同意軍統在大院的下麵修建防空工程。軍統的當家人戴笠給我的祖祖送來了兩個紫檀木巨匾,一個寫著毀家紓難,一個寫著懸壺濟世。
戴笠有個口頭指示:“茹家大園的地堡是我們在成都地區的備用中心,周圍要布置嚴密的永久工事。”
徐爺爺有個大膽的推測,認為我的祖祖應該是軍統的秘密成員,軍銜應該是一個少校。
在八年抗戰期間,軍統與日方間諜日夜搏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那時,身負國仇家恨的徐爺爺就是軍統裏行動組長,一直遊走在生與死的交界線上。
抗戰勝利後,戴笠死於一次蹊蹺的空難。軍統改為保密局時,我的祖祖被抓進了監獄。出獄後,我的祖祖就成了一隻閑雲野鶴,在梅公館裏懸壺濟世。
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寄去作奇傳……
徐爺爺拍了拍我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以後,等你長大了,就把這個故事寫下來,未必不是一部新的紅樓夢!”
我沒有讀過紅樓夢,更不知道它是一部錐心刺骨的家亡血史,就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