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火拚
月光從貨倉的天窗上斜斜照進來。楊鵑蜷曲在貨倉的角落裏，她想偷偷看看現在是幾點了，習慣的往牆上看去，可惜這裏不是酒吧，也不會有掛鍾。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她想問，又不敢問。
她臉上的血雖已於了，但左眼卻已腫得連張都張不開來，鼻梁似也有些歪了。隻要垂下眼，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嘴，本來繡巧的櫻桃小口，現在也已腫得很高。可是她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臉，她不知道自己的臉已被打成什麼樣子。
她連想都不敢想。
元飆還是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裏，黝黑陰沉的臉上全無表情。
他在想什麼？他究竟想把我怎麼樣？
她當然更不敢問。
她又希望她母親和那很有力量的朋友，能找到這裏，救她出去。
他們現在為什麼還不來呢？
現在一定已經快天亮了。
在她的感覺中，每一分鍾好像都有一個鍾頭那麼長。
現在是午夜一點。
時間為什麼過得如此漫長？
從那燈火輝煌的酒吧，到這陰森潮濕的貨倉，簡直就好像從天堂墮入地獄一般。
你放心。元飆忽又笑了笑，笑得很奇怪：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你的。
你難道想用我來要脅他們？
元飆沒有回答，還是在冷笑。
楊鵑眼睛裏忽然充滿希望：隻要你肯放了我，無論你要多少錢，我母親一定會付的。
元飆看著她，冷冷的道：你自己覺得自己能值多少？
楊鵑說不出來。
世上又有誰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價值。
在我眼裏你這婊子一文不值。元飆說。
我自己也有錢，我可以帶你去拿，可以全部給了你。
你有多少？
我有一萬多，都是我的私蓄。
不是別人嫖你時給你的？
楊鵑實在忍不住了，大聲道：我若不高興，別人就算付我十萬，也休想動我一根手指。
元飆突然大笑，笑得幾乎已接近瘋狂。
楊鵑吃驚的看著他，她已發現這男人一定受過很大的刺激。這種男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就跟那些受過很深刺激的女人一樣。他們往往連自己都無法控製自己，楊鵑的身子不由自主又在往後縮。元飆的笑聲突然停頓，突然跳起來，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厲聲問：外麵是什麼人？
其實外麵並沒有什麼聲音。
汽車馬達很遠就熄了火，每個人走過來時的腳步都很輕。
他們已知道元飆就在這所倉庫裏，所以每個人都特別小心。
但元飆卻野獸般的感覺到已經有人走過來了。
這可能是個圈套。蕭三說，說不定榜爺已經在裏麵布滿埋伏。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楊爺就一口痰唾了過去，他娘批的，以為老子真是個大老粗。
蕭三沒有擦掉臉上的那口膿痰，繼續走在最前麵。
楊爺早已調查過了，榜爺得力的人都在原來的地方沒有動，就算有幾個小嘍羅在這裏，也濟不了事的。
但元飆卻是榜爺的親信，楊爺若真的幹了他，榜爺難免要生氣的。蕭三還是忍不住要將心裏的話說出來。
他娘批的，我怕過誰？楊爺嘴上雖在罵，心裏卻對這個人喜歡得很。他罵得越凶的人，往往就是他越喜歡的人。
楊爺其實早就想動榜爺了，現在這正是個好機會。隻要元飆一死，榜爺就等於斷了一條膀子。
現在日本人，洪爺、老七、老八和尹司令他們都站在他這邊，他幹掉榜爺，在大湘西是沒有人敢出麵幹涉的。
現在蕭三才明白，楊爺隻不過是在借題發揮，先投個石子問問路。蕭三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江湖中這些勾心鬥角的勾當，他實在不太懂，但又必須懂得，隻有懂得這套把戲的人命才活得長些。
元飆，你聽著，隻要你放了我女兒，什麼條件我們都好商量。楊爺對倉庫裏麵喊話。
談條件可以，放人不行。元飆說。
他娘批的。你們從後麵包抄過去。楊爺對蕭三說完，轉過來對高飛說，老弟現在是你一展身手的時候，我再出十萬，買元飆的人頭。
什麼條件？楊爺故意又大聲的對倉庫裏叫道。
大湘西的碼頭是從來不賣白貨的，這次楊爺在我們碼頭賣掉那麼多白貨，想必多少也應該表示表示。元飆說。
這事，我跟榜爺早就商量過的，是他同意，我才敢賣的。
楊爺突然變得婆婆媽媽，愛講道理了。元飆說，不過我有一點要提醒楊爺，最好叫你的人別亂動，我的飛刀也跟槍子彈一樣不長眼睛。
他娘批的。楊爺抹一把額頭的油汗。
那你殺了她吧。楊爺突然說。
什麼，你這沒良心的。楊夫人衝到楊爺跟前罵道。
滾開。楊爺一個耳光摑在楊夫人臉上。
突然，倉庫裏發出兩聲槍響，接著就是一連串槍聲，四處飛濺的火花劃亮黑暗的倉庫，槍聲和人的慘叫聲，把寧靜的黑夜撕成了無數的傷口。
過了須臾，槍聲住了。一切又都恢複平靜。楊爺在眾打手的保護下，推開倉庫巨大的鐵門，走進倉庫裏，十幾把電筒光把倉庫照得跟白晝似的。
地上沒有元飆的屍體，有的隻是楊爺自己手下的屍體，和還在爬動的蕭三。他已經中了三把飛刀，每刀都插在致命的地方。
楊爺看了他一眼，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這時候，倉庫空中的鐵索連上掛著一個黑衣人，像蕩秋千一般從上麵飛身而下，飛刀雨點般打在手持電筒的打手身上，個個應聲倒地。
楊爺驚恐的退到高飛和日本人跟前，高飛的手還是放在口袋裏。
元飆已經到了楊爺跟前，這時候，高飛的槍已經拔出來，但是，他低估了元飆的速度，元飆的拳頭已經到了他的麵前，槍已扣動扳機，子彈已經飛出，拳頭也正打在高飛臉上，他人倒地，元飆也倒地，左肩上中了一彈，從肩甲骨穿透後背。
高飛站起來，正摸出第二把槍，對準元飆，元飆也已經站起來，飛刀鋒利的刀尖也已經抵到高飛的喉嚨處。
洋子和石岡次男站在楊爺身邊，雙手抱胸，眼睛一刻也不離開元飆。
紅二走到大田身邊，低聲說，搶走那批貨的就是這個人。
你信不信，我還是一樣能殺你。高飛說。
我相信。
我也知道，你有把握殺了我。
是的。
但是，你還是錯了。
元飆，你最好老實點。楊爺不希望再失去高飛這樣的快槍手：現在已經有十來支槍正對著你。
我知道。你最好放下飛刀，束手就擒。楊爺說。
少廢話，有種你們就開槍。元飆說。
這時，一個穿黑色馬褂的打手慌張的跑到楊爺跟前，對在耳朵裏嘀咕幾句，楊爺頓時臉色鐵青，差點站立不住。
他娘批的。楊爺半晌才罵出這句話，田大榜我跟你兄弟情誼就此一刀兩斷。
你上當了。元飆在冷笑。
上當，上什麼當？
你以為這件事真是我自己幹的？
不是？
榜爺叫我誘你到這裏來，而且算準了你一定會來。
楊爺這次居然沒有插嘴，讓他說下去。
你既然親自出馬，就一定會將你手下的好手全部都帶來。元飆的聲音很冷靜：榜爺就可以一下子去搗破你的老窩，先讓你無家可歸，再讓你無路可走。
我告訴你，隻因為我也上了當。
你上了什麼鳥當？
他本來答應支援我的，但現在我卻一個人被困在這裏。元飆的臉在陰影中，根本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可是他那雙發亮的眼睛裏，的確帶著種被騙了的痛苦和憤怒之色。
楊爺盯著他，顯然還是不太相信。
這個人雖然有點愚蠢，卻絕不是呆子。高飛忽然道。
元飆冷笑著說，我在這裏等，隻是因為我相信榜爺絕不會出賣我。
那老小子有時連他的祖宗都會出賣。楊爺好像忽然變得在幫元飆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