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站在禪房外,眼睛紅腫。不知第幾次重複這些話。
“師太,您去看看吧,這孩子一直高燒不退,一直喊著您呢!師太,您當真這麼狠心嗎?她可是我們一口一口喂大的啊,她也隻是個孩子啊——”眼淚再次滑落,狠了狠心,終於說道:“師太,珊兒她真得很嚴重,慧明方丈說能治她的也隻有您了,您再不去,我恐怕、恐怕——”
門“吱”的一聲打開,月姨先是一愣,繼而欣喜,待看到靜芸師太後又是一愣:這還是師太嗎?這是怎樣一張蒼老無神的臉啊!
沒有任何反應,靜芸師太徑自朝東方羽珊房門走去。
福伯看到她也是一愣,隨即深深歎息。
全然不顧這些,靜芸師太的目光被鎖定在帳內虛弱的人兒身上。東方羽珊始終不停地囈語著:“師太,不是這樣的——珊兒並非貪生怕死,不是的——師太,你原諒珊兒好不好——”
靜芸師太老淚縱橫。
“阿彌陀佛——”慧明方丈雙手合十,“師太,往事隨風去,何苦太執著?”
靜芸師太身體一僵,然後長長地舒了口氣。
半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在月姨的細心調理下,東方羽珊的病已然大好,甚至比之前更加壯實了。
天氣漸漸轉涼,已有了冬天的感覺。月姨每天忙著備置一些過冬的衣物,東方羽珊偶爾也會打個下手。福伯還和以前一樣每天笑意盈盈,下手采集物品還是不忘給羽珊帶回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師太待羽珊已然沒有了原來的親近,但也不似先前那般排斥了。
這天,靜芸師太把羽珊叫到房中。
“你,下山去吧!”師太背對著羽珊,心情並不像表現的那樣平靜。
東方羽珊腦中“嗡”地一聲,內心一陣苦澀,師太,您還是沒有原諒我嗎?您無法麵對我嗎?既然如此,那好吧——
“我準備一下,我去——”
“回去收拾一下,今天就走吧。”平淡的語調,包含的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顫抖著雙唇,東方羽珊終於擠出一個“好”字。
心裏難受,難受到無法思考,難受到沒有一滴眼淚。蜷縮在床上,東方羽珊隻覺得渾身發冷,那種冷來自心底。
兒時的畫麵一幅幅閃現在腦海。
自己在山上貪玩忘了回庵的路,又冷又怕,師太找了一夜,終於在一棵梨樹下找到發抖的自己,緊緊摟住,沒說一句責怪的話。。。
那年梨花開得異常好,興奮地摘了好多送到師太房裏,她隻說了句“好孩子——”然後流下了淚滴,當時不明白師太為什麼會哭,是自己做錯了嗎?於是以後再也不敢摘梨花了。。。
又一次發燒,夢裏有好多可怕的東西,他們想要抓我,想要打我,我就拚命地踢,拚命地咬;後來醒了,看到師太眼圈紅紅的坐在床邊,手上好多牙印。。。
終於學會自己作詩了,獻寶似的拿給師太看,她說,還要繼續用功才行;可她卻把那首詩夾在了每日必讀的佛經裏,經常拿出來看。。。
師太每年中秋節前夜都會焚香許願,而且自己每年偷聽到的都是同一句話:保佑珊兒一整年無病無災。。。
師太她也是疼愛自己的吧?最起碼曾經疼愛過。可是,曾經那個最愛自己的師太如今要趕自己走,這個自己生活了十五年,同時也打算守候一輩子的家可能以後都不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