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的臉色登時一陣青、一陣紅,顯然是氣壞了。
這些話不僅讓她當眾麵子掛不住,連帶先前她在沉宏翊麵前誇獎我的話也一並被否定。
她才要開口斥責我,在我身旁的沉宏翊就緩緩起身了。
“常媽媽,我想這樣也好。”他笑了笑,將手上的花放在那束向日葵旁,“畢竟軒軒要考試了,這種時候,再上什麼新課程也沒用,說不定他自己念會比較好。”
聽他頓了一下,眼角的餘光瞥見他在看我,我立刻將臉別開。
他續道:“軒軒他……心髒不好,他若真不喜歡我替他看病,另選一位醫生也好,至少不會加重他心情上的負擔,況且現在醫院裏較忙,我也抽不太出時間。當然,我可以替常媽媽介紹一位更稱職、更有經驗的醫生,你說如何?”
接下來,他和老媽聊了些什麼,我也不想費心去聽。
我隻是看著放在向日葵旁的玫瑰花,包裝紙裏頭的水慢慢滴下,在地麵上形成一攤水。
就當我是個自私任性的人吧!沉宏翊。
我根本不像自己說的那樣灑脫,可以做到所謂的好聚好散,隻要能讓自己收手,我什麼都願意做,至於你,我就顧不得了。
◆◇◆
之後,我躺在病床上,向老媽坦誠自己是個同性戀。
她聽了,隻是僵住,隔了好久才問我:“軒軒,這……和沉宏翊有沒有關係?”不愧是老媽,輕易的便能洞悉我的一切。
但我隻是搖搖頭。“沒有。”我不能在做了剛剛那件事後,還殘忍的去傷害沉宏翊。
“那……你怎麼確定你是……同性戀?”
我似笑非笑的瞅著一臉擔憂的老媽,語氣盡量輕鬆的說:“誰教你要讓我讀男校,看著看著,我就喜歡上男人了。”
我說的這些話似乎讓老媽燃起一絲希望,她笑著摸摸我的頭發。“唉,這不叫同性戀哪!等你上了大學,你會認識很多、很多好女孩,到時候,我們軒軒就會帶個漂亮女朋友回來給媽媽看啦!”
聽完她的話,我隻是淡淡一哂。“如果我帶回來的是個男人呢?”
這下,老媽臉上的笑意迅速消逝了。“軒軒,你真的是同性戀?”
“現在是,以後若不是,也不太可能娶老婆了。”
大概是被沉宏翊擁抱的感覺太好了,我多多少少都會比較。
若男人都不能帶給我相同的快感,我又何必花心思討好女人?
看見老媽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我忍不住苦笑了下。“媽,趁你還年輕,要不要再生一個兒子?”常家是注定絕後了。
病房內,一片死寂,我與老媽兩人相看無言,隻差沒落淚了。
我不孝、大逆不道、任性、自私,所有最最差勁的缺點全集中在我身上。
像我這樣的人,能活得久嗎?別說老天爺看不下去,連我自己也是。
宿命、報應之說,相信與我同齡的人絕對不信,但人就是這麼軟弱,在遭遇許多事後,便會像鴕鳥般將一切歸咎於此原因,一方麵是逃避現實,一方麵也是真的無可奈何。
現在的我就是這樣。
許久後,老媽才扯開一抹難看的笑容。
“我會幫你跟爸爸說的。”像是自嘲似的,她伸手一如往常般弄亂我的頭發,才又笑出聲來。“至於再生一個?唉,你就已夠令我們傷腦筋了,我怎麼還敢再自虐。”
很多時候,當自己自以為看開一切,實則事情根本未曾解決,隻是時時刻刻將它壓抑在心頭。
當我感受著被撫觸的感覺時,老媽的指尖爬過我的發絲,有股暖意慢慢竄進我的心底。
終於,自沉宏翎走後,我總算覺得這病房不再冰冷,心情也不再沉痛。
我心頭裏的陰霾逐漸散開,直到老爸也默然接受這個事實後,一切才算是雨過天晴。
◆◇◆
出了院後回到學校,我看見沉宏翎,率先對他一笑。
他的笑容和以往一樣燦爛,但……卻稍稍失了溫。
下了課,他走至我身側,用很輕鬆愉快的語氣笑著對我說:“常軒,我失戀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令我反應不過來,瞬間,我下意識訝然失聲地大喊:“怎麼可能!”
沉宏翊那麼喜歡沉宏翎,怎麼可能在沒了我這個阻礙後放棄他?
相對於我驚詫的反應,沉宏翎倒是挺能釋懷的露齒一笑。“你幹嘛這麼吃驚啊?”
我搖搖頭,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若沉宏翊沒和沉宏翎在一起,那之前發生的一切未免太荒謬可笑了!
他莞爾道:“可是,我還是沒辦法喜歡你喔!”
看來,小狗兒變堅強了,竟還能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我淡淡一笑,聽他繼續說著這幾日發生的事。
來來往往的學生從我倆身側走過,討論著下了課要到哪家網咖或哪家小吃店。
鼎沸的人聲如同盛夏的蟬鳴,吵得讓我的腦袋一片混亂。
木然地跟隨人潮移動著腳步,我隻聽見一道聲音在心中回蕩……
不可能的,難道是我沒搞清楚事實?還是……一切根本就未曾發生,是我自己該死的自以為是?甚至將自己與沉宏翊逼到絕路?
我找不到答案,意識混混沌沌的,唯有在校門口與沉宏翎分手前,他所說的那句話清楚的飄進我耳裏──
“我哥說,他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