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白棟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陸烏的四柱床上,陸烏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

窗戶開了一半,床邊的立櫃上放著氳了熱氣的玻璃水壺。

陸烏說:“感覺還好嗎?”

白棟覺得腦袋有點沉,思維像漂浮在空中的碎屑,慢慢聚攏。

“我怎麼了?”

“大概是太累了,跟王影他們開完會,你就暈倒了。”陸烏蹙眉說道,還是小孩子一樣拉著他的手,玩他的手指頭,側頭靠到鬆軟的被子上,“你再躺一會兒,要喝水嗎?”

白棟的咽喉滾動,他又問了一遍:“我怎麼了?”

陸烏望著他,瞳仁那麼烏黑,像兩顆誠實的石子,用手指輕輕搓著他的指腹。

“白棟,小白棟。”他莫名其妙地嘟囔,自顧自笑起來,“見到你真高興。”

白棟抿了抿嘴,把手抽回來,翻身起床,走到立櫃旁邊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口氣灌完。

然後他抬手把杯子砸到地上,可惜地毯太厚,隻發出短促的鈍響,什麼也沒能被打破。

“你就他媽會笑,笑個屁!”他伸腳把杯子骨碌碌踢出去,“你是想我跟你一起住到這裏來嗎?!”

陸烏從椅子上站起身,走過去再次拉住了白棟的手。

“別著急,我們慢慢來。”

白棟扭過臉來看陸烏:“我記憶斷片。”他直截了當地說,“以前就有過這種情況,畢業後減輕了,幾乎沒再出現過,我以為這隻是壓力造成的,我脫離了壓力源,就會好轉。”

陸烏沒說話,隻是仍舊很真誠似的望著他。

白棟突然覺得無趣,自嘲地笑了笑:“我居然跟我的病人說這些,我跟你說這些有用嗎?”

“有用的。”陸烏急急說道,他歎息似的垂下眼簾,“有用的,你會需要我的。”他頓了頓又接著說,“壓力源是指沈還嗎?”

“嗯。”白棟抬手抹了把臉,才發現自己還沒換衣服,身上還是那套跟陸烏奔波的衣服,他順勢說,“我就記得我才給任冬明打完電話,之後,之後好像有點激動,完了我就不記得了,我那時候就暈過去了?和王影開會什麼的我完全沒印象。”

陸烏拉著白棟的手指動了動。

他鬆了口氣。

白棟這次的人格轉換跟第一次相似,是在昏迷中完成的,陸烏走進白棟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見到白棟閉上眼睛,從桌邊跌滑到地上,他忙把人帶回房間,居然也在情急之時,記得給白棟做個催眠。

每個進到9號樓的病人都經曆過催眠,陸烏不會做夢,有一段時間他幾乎對催眠上癮,找各種緣由申請催眠治療,有時候醫生打發他,他就隻能放鬆神經得段黑甜的無夢睡眠,有時候卻能讓他看到畫麵,不管是回憶還是幻想,據說那就像夢一樣。

任何事物都不能過度,陸烏在“被催眠”這件事上不僅有了經驗,甚至產生了抗體。

那些刻意放柔的聲線,沒有新意的引導詞,在將睡未睡時接受到的一個響指或者拖長尾音的“重點詞”,陸烏對這些細節太過了解了。慢慢的,他發覺潛意識這種東西,對待某些人根本不需要深挖,輕輕一舀,就如探囊取物。

但是另外一些人,卻需要長時間的觀察和熟知,打遊戲一樣得到裝備和技能點,才能依次剝開頭骨和腦膜,去捕捉那裏麵的東西。

他就是這麼對待白棟的。

陸烏被白棟催眠過,白棟的手法嫻熟,語氣隨意,本該是讓人防不勝防的,但初識時候陸烏就對白棟有提防心,所以他沒有著道。

不僅沒有著道,也許是那被稱作“感染”的症狀,在浴室裏白棟試圖侵入他潛意識的時候,起了作用。反映了白棟自己的潛意識。

那段埋屍的幻覺,陸烏也感受得到。

他不想要白棟再陷在那裏,荒蕪的狼息山,失去生命力的沉重軀幹,白棟把自己代入到了死者的角度,他想象著死亡的可怖,是因為他內心裏的恐懼和歉疚。

“白棟。”把昏迷的白棟帶回房間,陸烏伏在他耳邊。

“白棟,那三個小時,一點兒都不重要……”

我想讓你好起來,像你為我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