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夏。
東北,沈城。
上午八點,第一監獄厚重的鐵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開啟。
楊驍混雜在一群刑滿釋放的犯人之間,步伐沉重地走出了這座囚禁他三年的牢籠。
熱風襲來,衣角磨損的線頭隨風搖曳,揚起的塵土迷了他的眼。
與其他精心打扮過的犯人不同,楊驍目光空洞,胡子拉碴的臉頰上,絲毫沒有刑滿釋放的喜悅。
他今年已經二十五了,最好的幾年青春,全都燃燒在了身後的監獄當中。
在其他犯人被家屬環繞的時候,一輛警車停在門前,車上四十出頭,穿著便裝的男人推門下車,對他招手喊道:“小楊,這邊!”
楊驍認出趕來的鐵西區刑警隊長,有些意外地迎了上去:“謝隊,你怎麼來了?”
“你是我的兵,今日涅槃重生,我理應來看看你!我幫不上你別的,隻能托關係讓你提前一天釋放,好避開家人跟你聊聊。”
謝忠和拍了拍楊驍的胳膊:“壯了不少!”
楊驍瞥見謝忠和的警用腰帶,擠出了一個充滿心酸的笑容:“在裏麵沒事做,閑著的時間都在鍛煉。”
謝忠和看出楊驍眼底的痛苦,岔開了話題:“上車吧!找個地方請你洗澡,去去晦氣!”
楊驍不由地撇嘴:“你可是警察,也信這個?”
“警察也是人啊!脫了警服,我們一樣要麵對柴米油鹽的生活!”
謝忠和招呼著楊驍坐進車內,驅車駛向街道:“出來後,有什麼打算嗎?”
楊驍看著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木,眸子裏有些茫然,敷衍道:“你不是說了麼,脫了警服,也得生活。”
謝忠和點燃一支煙,低聲道:“回隊裏吧!我給你安排了一份輔警的工作……”
楊驍聽聞自己可以回警隊,眼中先是閃過了一抹熱望,隨即又很快冷卻下去:“算了,謝隊!我做了半年警察,卻沒穿過一天警服,回去穿輔警的衣服,心裏有落差!何況我背著案底,不合規!”
謝忠和心中越發不是滋味:“我聽說在大學的時候,你的導師很器重你,要把你介紹給某市的局長做秘書,可你拒絕了,你說自己更喜歡紮根基層!”
楊驍自嘲起來:“是啊,春風得意少年郎,都有紮根基層,做點實事的英雄情結!沒想到紮大勁兒了!以前總想著跟犯罪分子打交道,最終也算如願以償,跟他們同吃同睡了三年多!”
謝忠和鼻子一酸:“驍兒,是我對不起你,若不是我安排你去臥底,你本該有個好前程。”
“路是我自己選的,槍是我自己開的,我誰也不怪。”
楊驍故作平淡的說道:“不做警察,我一樣餓不死。”
謝忠和吐出一口煙霧,問出了一個壓在心底多年的疑問:“當初你已經掌握了傅大拐的犯罪證據,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要超出授權範圍,去開那一槍。”
“傅廣軍很狡猾,早就找好了替罪羊,並且在你們來支援前,毀掉了與自己有關的罪證!他們不光販賣嬰兒,還賣孩子們的器官與血!甚至將一些十來歲的小女孩,送去供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渣玩樂……”
楊驍回憶起往事,眼睛裏閃過一抹堅毅,拿起煙盒說道:“那些孩子恐懼的眼神,淒慘的哭喊,至今仍會出現在我的夢裏!跟他們混久了,我的心態也受到了影響,更習慣用江湖人士的思維去看待問題!我覺得一份從犯,甚至無罪的審判,太便宜他了,隻能用自己的方式,為那些孩子討一個公道!”
“可這個公道的代價,是你變成了罪犯!警方並沒有傅廣軍直接參與犯罪的證據,我拚盡全力,也隻能給你把案子辦成防衛過當!幸好他不是當場死亡,而是死在了手術室裏,算作了醫療事故,否則你的刑期至少十年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