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進步黨梁啟超財政經濟方麵的智囊,又是老日本留學生,跟東洋人關係很深,從前當過國會議員,抗戰之前做過生意,因為經營失敗,跑到日本去隱居。他是高宗武的老長輩,高宗武從讀書到做官,得到黃溯初的幫助很多。”
“采丞兄,可是你認得這位黃先生嗎?”
“不,黃先生是徐寄蘪的同鄉友好。”
杜月笙大惑不解地問:
“這件大事,怎麼會落到我們頭上來的?”
於是,徐采丞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說了。原來,此次他一回上海,剛剛到家,徐寄蘪便登門拜訪,告訴他說:高宗武以外交部亞洲司長的身份,起先駐港從事情報工作,他一向抱著“和平救國”的大願,又因為日本前首相犬養毅的兒子犬養健,跟他是日本帝大時代的同學。犬養健在日本情報“梅”機關非常活躍,因此種種緣故,高宗武才成了汪精衛與日方之間的穿針引線人。
“這個人我曉得,”杜月笙打斷了他的話說,“前些時香港華僑日報登過一條消息,隱隱的指高宗武來往上海香港,是在秘密從事謀和。高宗武看了很不開心,揚言要告華僑日報。華僑日報的朋友托我出麵解釋,我叫人去跟高宗武說了,這位朋友很義氣,馬上答應了看我麵子打消原意。”
“杜先生和高宗武之間還有這一層關係,那就更好了,”徐采丞欣然地說,又道:“高宗武後來跟汪精衛到了上海,一直都是負責辦交涉的重要人物,但是不久他到東京,近衛首相把‘中日密約’開出來,他一談之下,發現東洋人所謂的‘和約’要比21條還狠。假使簽訂了這項‘和約’的話,那麼整個國家民族的命運都要斷送,為此他覺得彷徨苦悶,於是他跑到長崎曉濱村,找到了他敬重的黃溯初,向他討教。”
“是黃溯初教高宗武反正的?”
“高宗武自己早有這個意思,”徐采丞答道:“據黃先生說,高宗武認為他所從事的是和平救國工作,絕不是賣國求榮。黃先生不過鼓勵他,點醒他,答應幫他的忙,代他設法向重慶方麵接洽。”
但是,黃溯初因為自己是進步黨人的關係,他對國民黨不無偏見,他在長崎和高宗武相約,高宗武不久也到了上海。徐寄蘪和黃溯初是同鄉好友,黃溯初便去找到了徐寄蘪,一席密談,最後提起如何安排高宗武反正,要使他平安逃出上海,又得保證國民政府不咎既往,許他將功折罪。徐寄蘪一聽之下,當即說道:
“你要找這麼樣的一個人,就隻有杜月笙。”
黃溯初說:“杜月笙我雖然並不認得,但是這個人行俠仗義,一言九鼎,卻是有口皆碑,無人不知。他能答應承攬這一件事,我便放心。”
杜月笙聽徐采丞說到這裏,岔嘴問道:
“高宗武是負責辦理日汪交涉的人,他若反正,那麼,汪精衛跟日本人訂的密約內容,是不是可以帶得出來,公諸於世呢?”
徐采丞斷然地說:
“那當然沒有問題。”
於是,杜月笙翌然而起,雙手一拍,眉飛色舞地高聲說道:
“采丞兄,這件事情關係抗戰前途,國家大局,確實值得一試。你便在香港住兩天,我乘最近一班飛機到重慶,我要去見蔣委員長,當麵向他報告。”
1939年11月5日,杜月笙自香港直飛重慶,進謁蔣介石,請示高宗武反正事宜,應該如何處理?
杜月笙謁見蔣介石,結果他得到委員長的指示:“從速反港,秘密進行。”
杜月笙十分振奮,搭中國航空公司的飛機,興衝衝地離開重慶回香港去。
然而,他所搭乘的這一架飛機飛到半路,竟碰到日本軍機掃射追逐,飛機師為了保全飛機和旅客的生命,拚命盤旋攀高逃脫敵機的攻擊。民航飛機逃,敵機則緊隨不舍,這時民航飛機既沒有空氣調節,又缺乏舒適安全的各種設備,杜月笙在飛機上,一時感到天旋地轉,金星四迸,身子猛烈的搖來晃去,時上時下,鶻起翻飛,這轉得他頭昏眼花,幾乎昏厥,最後飛機爬升到8000公尺的高度,機上不備氧氣,而高空空氣稀薄,杜月笙呼吸艱難,幾度窒息,撐到後來實在受不了,他便眼睛一閉,爽性等死。
幸好,敵機追逐到了8000公尺以上的高度,眼看民航飛機駕駛員翻騰揉升,技術高明得很,再追下去,也是徒勞無功,枉費心機,於是便一個轉彎,飛開去了。敵機放棄了目標,這一飛機人才算是揀回了性命,然而,杜月笙卻特別的慘,他喘息不止,坐不下去,惟有躺在飛機上一路到香港。
香港杜公館的家人、親友、門生、弟子,都在香港啟德機場,佇望杜月笙自重慶歸來,大家談談笑笑,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驀地,有人高聲地一喊:
“不對呀,辰光已經過了,怎麼飛機還沒有到呢?”
一句話提醒了大家,派人到航空公司去問。結果航空公司回答:“我們也不知道。”事實上,他們已得到客機遭日本軍機攻擊的消息,但為免得引起騷動與不安,他們奉命向接機者保守秘密。
時間越過越久,翹首北望,依然不見飛機的影蹤,杜門中人更著急了,有人議論紛紜,有人竊竊私語,終於,機場中人紛紛口耳相傳,說客機受到敵機的襲擊,卻是蒼天庇佑,賴駕駛員的技術高明,已擺脫敵機,毫發無傷正向啟德機場飛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