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掩抑薄寒施軟障,翠竹青挺藉芳馨(1 / 1)

徽州的天氣總是陰雨連綿,心情也跟著濕濕黏黏。宇文聿本該兩三日就拜別,但母親勸他還是多呆幾日,等雨天過去了再趕路。府中的日子確實寂寥,他便教著弟弟們習武練劍。我自回來,一直有種說不清的空落落的感覺,有時候竟懷疑這是不是我的家,還不如在外祖父家自在些。妹妹們都與我較疏遠;姨娘們除了晚飯不曾見到;母親離府太久,回來家務事纏身;父親,我的父親除了給我優渥的物質,並不如旁人所言那樣愛重我。以前的事我記不得,但回來的這段日子,他不曾來看我一次,也沒有主動與我說過一句話,就是偶爾見麵,他的眼神似乎也在回避著我。

可畢竟兩世加起來我也活了好幾十年,百善孝為先,為人兒女哪能對父母苛求?況且父親為了這個家日日在外操勞。親手燉了冰糖銀耳燕窩,打算端去書齋,剛巧今日他回來得早。

行到回廊處,似有瓷器碎裂的聲音,我趕忙揮手,示意沉香、暗香先退下,自己一人踮著腳挪到門前。是母親在哭,雖然聲音很小,我仍分辨的出。將耳朵貼於門上,“琳冉,這麼多年,我的心都要被你掏空,而你是否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一日?”我險些驚得叫出聲來,雙手用力堵住嘴。

“我宇文琳冉,這輩子都對不起你,對不起上官家,當牛做馬讓我一人來還。可是,冰兒,她隻能嫁進宇文家。求求你!”我從未想到那樣高傲、優雅的母親,會用這樣卑微的語氣說著“求”字。

“宇文琳冉,我就不明白了,放著坦途你偏偏不走!父親那裏,我隻說是我們舍不得女兒,幫你圓了過去;可你真的能阻攔住她入宮嗎……”父親的話竟讓我從頭冷到腳。

良久,母親隻是嗚嗚啜泣,並沒有再說一句話。

遠處似有腳步聲傳來,我趕忙逃開,不慎打翻了捧在手裏的燕窩羹,顧不得了。頭也不回的奔向我的小院,吳媽媽見我驚慌失措的模樣,什麼都沒問,隻是抱著我說:“孩子,別怕!”

“吳媽媽,我在京城時,不慎落水,好些事情想不清楚。有空您給我講講小時候的事吧!”

“忘了好,都忘了……”她忙又補充:“我的意思是說小姐現在長大了,小時候的事情也沒那麼重要!”

我努力定了定心神,原本就有的敏感和猜疑似乎更多了些。

夜晚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想一想,自來到這個世界,待我最最真心的人除了母親就是宇文聿,我的這些心思是否該說與他聽呢?至於玉林,唉…先解決了眼下的問題再與他坦誠吧。

第二日,我還是沒有告訴宇文聿自己猜疑的事情究竟是什麼,隻問了關於我們小時候的一些記憶。

“妹妹今日怎麼想起來問小時候了?要知道,我童年裏有一半的快樂,是因為有你!”他的五官眉眼本就俊秀,又有烏衣子弟的風範,一身絳紗中單,笑意盈盈如春風般溫和、從容,如果不是百年世家,絕養不出這樣的氣場。

我著藕荷色的襦裙,紅色牡丹花紋也顯出一種歡快的流暢。“哥哥盡愛取笑於我!”我大方道,“那另一半呢?”

他的回答真真另人後悔發問了,“當然是日後做你夫君的希望了!”

我也是普通女子,對這樣見縫插針的表白,多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動容。“那我們從小就這般好?”折了一支蝴蝶蘭,輕輕嗅著。

“當然是,記得有一次我出疹子,你守在我身邊兩天兩宿未眠,後來我好了,你反而病倒了……”他的回憶裏充滿了甜蜜。

“那麼,你一直都是最最看重我的人?比我父親、母親還重?”再一次凝望他的眼眸。

“妹妹,這樣的比較不恰當。父母親生身養育之恩,是任何情誼無法比擬的。隻是,哥哥有句話,可能不當說……”他似乎也覺察到什麼,正在猶豫著。

“哥哥是不是想說,我與父親並不親近,我在府中的處境也不像個嫡長女……”

他趕忙上前一步,捂住我的嘴,“傻妹妹,斷不敢再這般胡言!不管怎樣,日後你嫁與我,我是最愛重你的人,就夠了。”

原來,他一早就看出來。恐怕,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