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京中也發生不少大事,太子才大婚,皇帝陛下就犯了頭風的老毛病,抱恙在床。太子不得不撇下新婚美嬌娘,忙於監國大事。且入夏以來,南方雨水頗多,長江水患不斷,多處防澇工程受損甚至決堤。連父親這樣的監察官員也被抽調到災區,忙得腳不沾地,多日未歸,衣物都是母親備好差下人送去。
宇文聿回信了,大抵兩層意思,一是說已在我身邊安插多名暗衛,今後絕不會再發生毒蛇事件時留我孤身一人麵對的情況;第二是告訴我,太子將親自督導水患治理,即日便啟程至徽州。我的心頓時拋開集聚已久的驚恐憂倶,變得明媚起來。
太子來到徽州,自然下榻至我們府上。不僅因為這是他嫡親舅父的府邸,同時也是徽州最大最好的府邸,雖不比京城,但內設的皇家行宮曾多次接待過聖駕。
六月二十日,太子一行駕臨刺史府。此次出行屬微服性質,隻有少數重要官員知情。隨從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武士,也有一兩位貌似眼熟的朝廷大員。父親和同僚們在門前叩首接駕,進到內院,眾官員再行三叩九拜大禮。我躲在後園遠遠地偷望出去,隻為早早見到朝思暮想之人。
太子不願興師動眾,晚飯隻同家人相聚,於是那些官員便早早散了。
兄弟姐妹裏,隻有我時常回京,其餘都是頭次見到東朝,個個年紀雖小,卻彬彬有禮,正經跪拜,不敢起身。隻有我,抬首微笑道:“臣妹參見太子哥哥,祝殿下福澤綿長。”
“妹妹快快請起!”他上前握住我,掌心的溫度透過薄紗直穿進我的心裏。而後對眾人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起吧!”
席間的他早已換成居家打扮,一頂蓮花白玉冠,著白色廣袖襴袍,腰束玉帶,清俊的麵孔好似文人居士般。
父親代表闔家老少歡迎太子的到來,端著酒杯說了些場麵話,大家共同舉杯敬祝太子,太子依禮回敬,又說皇後甚為想念各位,京中的祖父母掛懷孫子孫女,令在場所有人不住感懷,落淚。我也流淚,隻是說不清是激動還是悵然。
飯畢,父親怕太子旅途勞累,就早早讓仆人侍候著回行宮別院,大家各自散去,唯有我悄悄跟在那一行人身後。待下人們退開,才叫住了他,“太子哥哥……”
他轉過身來,露出調皮的笑容:“我早知你在後麵,就遣散了他們。你這淘氣,還不回去睡?”
我羞赧地紅了臉,“太子哥哥,數月不見,可好?”
其實,我是想問,玉林,新婚可好?
“嗯,還好。有空見見你太子妃姐姐,溫良聰慧,肯定與你合得來。”
世事一直在變,唯有我沒變。苦等,追尋,不肯拋棄執念,獨為君作遠山……
“我為什麼要與她合得來?哥哥慣會取笑的。”雙眸早已層層水汽。
“好了,不說她了。你找我可有事?”太子似乎看出了我不高興。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我確實有些生氣了。
“妹妹,那你沒事,我倒有個物件帶給你,你一定開心。”說著便命了下人去拿。
我以為是他帶給自己的禮物,開心得剛想謝他,卻聽他道:“你宇文哥哥讓我帶予你的……”
“哥哥,”我生氣的打斷道,“你我一起時,可否別再提旁人?”
他有些愣住,“宇文,也算旁人?”忽又皺了皺眉,別過頭去,“妹妹,難道,你?”
我從身後擁住他,“難道你還不明白?”
身側的爬牆虎在瑩瑩月光下遮蓋,纏繞,搖動,蔓延,靜靜的望著遠處的湖麵。他沒有推開我,任由我這樣抱著,良久,才低沉道:“隻是,我恐怕不能給妹妹最好的。況且……”
“況且,我與宇文聿青梅竹馬,你與他情同手足,我們怎麼可以做出這樣違背他的事,對嗎?”我替他說完了後麵的話。
他隻深深的吸了口氣。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不要那所謂的最好,更不管旁人的眼光,隻要哥哥對我也有情誼,其餘事情,都不重要……”玉林,就算隔著層層宮牆,隔著粉黛三千,隔著那些無辜的傷心人……我都不想放手。找到他脖頸上的血玉,緊緊握住,不願鬆開,任淚水沾滿他的衣襟,我的心。
回到瑩香閣,在微弱的燭光下,才細細看了看宇文聿帶來的禮物,是個五彩避邪香囊,內裏裝一條絲帕,帕上題詞:
“鴛鴦翡翠,小小思珍偶。眉黛斂秋波,盡湖南、山明水秀。娉娉嫋嫋,恰近十三餘,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時候。
尋花載酒,肯落誰人後。隻恐遠歸來,綠成陰、青梅如豆。心期得處,每自不由人,長停柳。君知否。千裏猶回首。”
唉,多麼希望你隻是我嫡親的兄長,我隻是你單純的妹妹。我似乎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