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送嫁隊伍到達翼城。赫連昊派儐相於城門處相迎,安排暫於驛館住下。
翌日,天剛蒙蒙亮,丫鬟婆子們就進房來替我裝扮。喜娘站在我的身後,一邊梳頭一邊說著吉祥話:“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四梳年年好運……十梳夫妻白頭到老。”冠飾大花九樹,冠中寶珠一座,翠頂雲一座,小花數之。真紅大袖衣,紅羅長裙,衣用織金及繡雲霞鳳紋。服製結合了大興和北夏兩國傳統,又經過修改,不逾越國母卻尊貴非常。
伴著黎明清涼的空氣,我將夾雜奶香的濃烈酒水直灌入腸,又大口地嗆出來。仿佛踏進一個夢裏,或者是這個夢將要結束了。吳媽媽趕忙在一旁拍我的肩膀,心疼不已,“公主,事已至此,您就忍忍吧!“我置若罔聞,又喝了兩口,瞪著炕桌上紅豔豔的嫁妝,腦子裏滿是宇文聿成親時的模樣。
雪下得極大,穿戴妥當,頭上蓋了大紅喜帕,由喜娘攙扶著上了馬車。車輪在雪地上碾過,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我的心除了糾扯,似乎毫無用處。
北夏的迎親隊伍不似大興般繁複,沒有宮廷禮樂,隻有幾百人在歌舞歡唱,繞著內城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從中門而入,順著主道緩緩走向八角明樓。沿著地上鋪的紅毯走上台階,從兩個燒得極旺的火盆之間穿過。步履虛浮,麻痹的感覺早已沿著心底蔓延至全身。
來到殿前,忽然頭上一輕,赫連昊當眾揭了我的蓋頭,眼角眉梢,盡是歡顏,“自那日狼山見到你,我便知你遲早是我的女人!”
周圍眾人高喊:“阿紮布密……”拍手,起哄。
“先祖庇佑,佳偶天成。宰羊擺宴,祭祀天神。宜其家室,富貴恩榮,父慈子孝,闔家吉祥,年長歲永,享壽無窮,感戴神靈……”薩滿在我與赫連昊周圍跳著,唱著祝詞。
低下頭,心裏酸澀,卻終於明白,不論何種原因來到這裏,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眼淚隨著美酒淅淅瀝瀝拋灑於空中,心中默默祝福遠在南方的親人。
“漢人祭祀死者時才以酒澆地,你這是在詛咒本汗嗎?”赫連昊收起笑顏,眸中凝起一道寒光。
我霍地警覺,轉而柔聲道:“大汗誤會了,依蒙古人的習慣,飲酒之前要唱祝酒歌;可依大興人的習慣,這合亟酒必須得先敬過天地、父母才能喝,冰兒如今遠離家國,隻得如此……”
“既然這樣,就依宸妃。”話中雖有不辨喜怒之情,卻並未發難。
我重新端起藍田玉酒壺,壺中殷紅的酒水沉靜地蘊出甘甜醉人的芬芳。壺上極精致的蓋帽,以兩半藍田玉合在一起,肉眼幾乎不可分辨,以為是完整的一塊。
“妾身既嫁作北夏婦,自當學習北夏禮儀。”心下顫抖,斟了一杯酒,向著下方的眾賓客,唱道:
“一杯酒,新寒半怯幾枝遙。一簾疏雨侵紅瘦,不忍芳心對酒燒。
二杯酒,雨後凝珠展碧閣,夢裏傳情書常斷,花前寄語筆耽擱。
三杯酒,冷雨淒風不改期,更勸黃昏一杯酒,寒秋殘月兩難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