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虛作一生盡君歡,濱湖飛絮冷千山(1 / 1)

“汗王,不好了,不好了,西方有雷暴……”薩滿法師衝進帳中,急忙道。

“慌什麼?怎麼回事?”赫連玨平日最為天災人禍煩惱,聽聞此言怎能不心驚。為了不擾亂軍心,他即刻清退帳中侍衛和將領。

“稟汗王,西方雷暴,為女妖之禍。此女曾觸怒天神,故而天象大變加以遣怒!”薩滿法師一邊說,眼神一邊向我投來。我坐在赫連玨的身旁,正慢悠悠地為他斟一盞茶。

“法師,你說什麼?你不是曾說此女有淩雲之象,非我凡界俗胎,定會助益北夏……這些年也確實應驗,我北夏不斷開疆辟土,日漸昌盛啊!”赫連玨雖沒有看我,但我肯定他們說得就是我。

薩滿繼續道:“恕老巫法力有限……可是觀此天象凶險,妖女必須除掉啊!”

我憤恨地摔了手裏的茶杯。難怪當初赫連昊以“宸妃”之禮聘娶我,也難怪這些年赫連玨對我尊寵有嘉,原來有這一層原因在裏麵!如今又說我是“妖女”要除掉我,薩滿法師,我究竟該怎麼“感謝”你這位“功臣”呢?

“父汗,您不能殺母妃啊!”念兒這孩子竟也聽明白了,慌忙跪下求情。

我俯首吻一吻我兒子光潔的額頭,微笑道:“好兒子,別怕。”轉而麵向赫連玨,毫無懼色,“既然法師如是說,妾身自不該繼續留在北夏戕害子民蒼生。隻是……”

“你有什麼遺言,不妨道出?”雖然早就領教過赫連玨的心狠,此刻還是不由地發顫。

“妾身死後,想葬於這當惹湖中。”

“允了。還有嗎?”

“汗王,若不是您硬要留著妾身這條命,恐怕早在十年前我已歸西了。多活了十年,能看到念兒長大,妾身已然心滿意足。”我麵上哭得梨花帶雨,心裏卻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妾身與汗王好歹做了十載夫妻,今日永訣,唯有感念雨露恩澤,不知汗王可否全了妾身的這一小小心願……”

生死關頭我居然提出這種要求,他思忖片刻後,狠狠地盯著我,道出一個“好”字,語氣裏有一絲溫柔。

當惹雍湖畔,枝頭繁花簌簌掉落,如一場繽紛花雨,輕揚在我和他之間。我癡纏了他許多次,事畢,泰然地注視著他,不覺失笑:“赫連玨,你可知當日我為何會救你於病情危重?”

他沉聲道:“為何?”

“因為你長得像我前世的愛人。”

“隻是長得像嗎?這些年我是怎樣恩寵於你,甚至取悅於你,可是你的心呢?在你的心裏,有我的位置嗎?父汗就那樣令你難忘?”

“別做夢了,我的心裏從未有你們父子一分一毫!更不會為你們這些蠻夷賤民誕育子孫!想都別想!你可知,念兒其實並非姓赫連……”

他微微一怔,掐住我的脖子,“賤人!死到臨頭,是想拉著你兒子一起嗎?本汗成全你!”旋即不可遏製地笑起來,笑聲淒厲,“告訴我,奸夫是誰?”

“你們北夏人不是不在乎這些嗎?左右等您百年之後要把自己的女人分給兒子、兄弟,不如讓後庭裏現在就快活些!哈哈……”我繼續整理著自己被他扯亂的衣衫。

他高傲的麵龐似被怒火燒得通紅。我用力推開他,不緊不慢道:“聽說哮喘這種病,最忌勞累,貪涼,疾奔和大怒,最近汗王軍務繁忙,剛才又……想必四種忌諱都已犯下,要自己保重才是。”我伸出素白的手,“您瞧這漫天柳絮,像不像我們北夏的冬日新雪?哦,對了,恐怕汗王再也看不到北夏的雪了,我們的念兒會替您看的!哈哈……”

他怒不可遏,伸手欲抓住我,卻青筋暴出,痛苦呻吟。這張肖似玉兒的麵孔,時而熟悉時而陌生,由紅變白。胸口劇烈的起伏,不斷咒罵著。內侍們早已被支到幾十米開外,未得吩咐,哪敢靠近。隻有我靜靜坐於一旁,耐心地看他急促的呼吸像潮水般一波一波的湧來,掙紮著……漸漸地低了下去……直到雙瞳散大,嘴唇青紫微張,猶有幾縷粉白柳絮駐留在鼻端。

我喚來近處的侍衛,哭訴:“汗王不慎吸入柳絮,哮喘發作,崩逝了。”

薩滿法師趕來,“你這妖女,竟敢謀害汗王!快,快快拿下!”

念兒在後厲聲道:“我看誰敢?”眾將領見此情勢,即刻將薩滿法師逮起,向著念兒跪拜,“還請王子早作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