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建在離市郊,車程一小時。正是蕭索季節,遠山疊嶂,層林盡染。偶爾可以看見鳥起起落落。
在墓園門口的超市裏,許攸表示最好買點紙帶去燒。
宋友達也買了一卷,想著寧莀胃不好,就又捎了兩罐八寶粥。
許攸和宋友達把紙各自夾在胳膊底下,朝一片人造小樹林走去。
那是一片鬆林,鬆樹生長周期長,一年也不見長多少。這些樹粗細不一,有的已經亭亭如蓋。
宋友達掃過一顆顆頗有點規模的樹,猜測哪棵代表寧莀的死亡和新生。
他覺得自己應該有點心靈感應的,看到第一眼就能認出來。
蘇軾說“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但那畢竟是十年生死才至於兩茫茫。寧莀才死了幾個月,他來不及忘記。
宋友達在一棵中等規模的樹麵前駐足。都說物似主人型,他想象中屬於寧莀的樹也是這般纖細柔韌枝幹舒展,風一過更清楚地感覺它特有的剛柔氣度。
一隻麻雀突然撲扇著翅膀落到樹尖稚嫩的部分,歪著頭看著他。
宋友達心有所感,覺得這一定意味著什麼!
許攸在前麵喊:“趕緊走啊!看什麼呢?別在這地方多留,不怕陰氣大麼!”
宋友達有點失望,追上去,不死心地問:“不是那棵麼?”
許攸說:“你這給樹相麵呢?——前麵那棵才是。”
宋友達一看,難以置信地走過去,圍著繞了兩圈。
“你沒搞錯?”
許攸說:“沒搞錯,你看這旁邊還有名牌。”
果真,每棵樹旁邊有個小小的名牌插著,上麵寫著人名和生卒年。“寧莀”兩個字千真萬確。
宋友達勃然大怒,一手揪著許攸的領子說:“你就給他弄了個這?!這是啥?盆栽?!”另一手向低處一指——那千真萬確還是個小樹苗級別的,跟成年人蹲下一樣高。
放眼整個樹林,大概這算是最矮小寒磣的一棵樹了。
許攸不服氣地爭辯:“再小也是棵樹,也是我花五十塊錢買的。我連一炮都沒跟他幹過,就這麼來給他處理後事,總算是一點心意。比某人強多了吧!”
某人自知理虧,忍氣吞聲恨恨地推開許攸,“……既然辦就大方點……也太摳了!”
許攸得理不饒人,大聲說:“你得感謝我!要不是我仗義,你今天連哭墳都找不到地方!”
然後他把紙放在地上,開始燒紙。
宋友達低頭看了會小樹苗,忍不住說:“你往那邊點,火大別燎著!這都不夠一根柴燒的。”
許攸不耐煩地說:“看著呢——你不燒啊?趕緊的!“
兩個人蹲在地上燒紙,火焰一點點起來,越來越旺。
許攸說:“寧總,我和老宋來看你了——老宋,你還記得吧?他現在也變彎了。”
宋友達說:“閉嘴!”
許攸說:“難得來一次,說點讓寧總高興的事。”
宋友達抿著嘴往火舌裏添紙。
紙錢告罄,火勢漸弱,弱成星星點點,餘溫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