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錦繡(2 / 3)

不過就是一瞬間的恍惚,她便聽見裏麵傳來低沉而又慵懶的聲音,“既然來了,又在猶疑什麼?這漫山的海棠花,難道你還沒有看夠嗎?”

傅錦畫長舒一口氣,推門而入,見到那個頎長身材的男人站在窗前,一襲月牙白衫,邊角上卻繡著富貴流雲花紋,麵如冠玉,目若寒星,眉眼間卻不經意地帶著些許陰戾之氣,令人心生敬畏。

傅錦畫垂下頭,不與他對視,他走過來意味深長地挑起傅錦畫的下巴,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說道:“本王相信你在別人麵前,定是鎮靜如水聰慧過人的女子,怎麼在本王麵前,便是這般淒楚嬌怯的模樣?還是你篤定本王不喜歡嬌弱的女子,便會心生慈悲放過你?”

傅錦畫眼神中閃過一絲慌張,指甲深陷於掌心之中,垂下眼簾如何也不肯看他,卻陡然間覺得,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加了幾分力道,傅錦畫吃痛之下,輕咬粉唇硬生生忍住沒有驚呼出聲。

耳邊卻傳來他的低喝,“該死,你該知道,你越是這樣,本王就越有興趣陪你玩下去。本王要泉城的人都知道,世上最聰明的女人就在本王手裏……”

是,他便是濟陽王。

他便是令泉城百姓避之如蛇蠍的濟陽王,傳言他在濟陽王府殺虐姬妾,嗜殺如命,對誰都不曾假以辭色,掌握精兵三十萬,獨攬大權,朝堂之中非議之聲不絕,可是當今聖上仍舊未動聲色,濟陽王也沒有被貶謫。

傅錦畫倉皇退了一步,躲開他的鉗製,說道:“王爺,你弄痛我了……”

濟陽王朗笑一聲,盯著傅錦畫的目光格外犀利,說道:“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麼……”

傅錦畫眨眨眼,手不自覺地觸向了竹門,說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王爺每個月要我來清音庵,無非是談及琴棋書畫,再者說,我除了這也別無所長。”

濟陽王見傅錦畫刻意回避,眉頭輕蹙,譏諷道:“你何必又將我拒之於千裏之外?別忘了本王還有一重身份,便是你的姐夫……”

傅錦畫身形微顫,回轉身時已是淺笑盈盈,淡然道:“三個月後便是婚期,到時候我再稱王爺一聲姐夫即可。”

傅錦畫的話明顯激怒了濟陽王,濟陽王臉上陰戾之色頓起,說道:“傅錦畫,你明知道隻要自己開口便能坐上這王妃之位,可你仍舊不肯在本王麵前開口,你是在蔑視本王?”

傅錦畫見濟陽王這次針鋒相對,逼得自己再無退路,便不再收斂鋒芒,說道:“誰不知道濟陽王獨攬大權統領朝綱?而我父親雖然位列中丞,卻隨時麵臨岌岌可危的境遇,想要長固傅家的榮華,便要尋一門得利的姻親,除了進宮為妃,濟陽王無非就是最好的選擇。你說,我怎麼會蔑視王爺你呢?”

“你倒是看得明白,你父親傅臣圖的心思本王自然清楚……”

傅錦畫冷冷地打斷他,說道:“既然王爺看得清楚,便知道我父親不過是攀龍附鳳,他又何必在意是哪個女兒嫁給濟陽王?於我而言,隨波逐流便是上策……”

濟陽王周身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靠近傅錦畫,說道:“本王喜歡的便是這份聰慧,既然不必再藏拙,你說出本王想要什麼又何妨?”

傅錦畫退後一步,一下撞上了竹門,後背生痛,傅錦畫微蹙眉尖,卻仍是說出了令人驚心動魄的話,“王爺想要的是天下……”

“說下去。”濟陽王麵上無一分波瀾,靜等著傅錦畫的後話。

“當今聖上欲納紅顏於後宮,而王爺想在後宮安插一個得力的角色,能在適當的時候,推波助瀾,讓江山易主、朝代更換。”傅錦畫看似說得雲淡風輕,其實手心早已是冷汗涔涔,她在賭濟陽王不會羞怒之下一掌將自己擊斃,畢竟這一年來,她自信對他有幾分了解。

濟陽王朗聲大笑起來,臉上的陰霾看似一掃而空,“如果你不是這麼聰慧,如果再稍愚鈍一分,本王就會將你留在身邊……”

傅錦畫扭過頭,望著窗外梅林,眼神空洞而又悲戚,說道:“留下也罷,進宮也罷,都少不了一樣的苦楚,兩個不同的選擇卻是一樣的命運。”

看著傅錦畫不經意流露出的柔弱,濟陽王內心突然有了一絲鬆動,不可否認,這個女子觸動了自己的心弦,不過,也就是這一瞬間的事罷了……

“這一年來,你有沒有想過,本王為什麼偏偏會選中你?”看這態勢,濟陽王非要與傅錦畫說個清楚,讓傅錦畫再無逃避的可能。

既然非要捅破這層窗紗,傅錦畫便再無顧忌,用臂膀格開濟陽王漸漸欺壓過來的身子,仰頭看著濟陽王,悻悻道:“王爺這話問得好。我如果不將其中緣由說出來,隻怕王爺還以為我在這裏沾沾自喜呢。”

濟陽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靜等著傅錦畫將話說完,隻聽傅錦畫說道:“因為傅家有四女,各自以鑲嵌在名字中的技藝為所長,冠蓋泉城,進宮侍君都少不了恩寵榮華,王爺娶其中一個人便可要挾住其他人,試問泉城還有哪家比得過傅家?”

濟陽王拍手稱讚,說道:“好,越來越合本王心意了。本王知道,選擇你進宮沒錯,那麼你可知道本王為什麼單單挑了你進宮?”

傅錦畫,握住茶盞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用力將茶盞擲於桌上,說道:“我不想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了,不是嗎?”

鍾華離俯過身來,眼神中閃過一絲讚賞,低語道:“本王有幾分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傅錦畫心中一凜,抬起頭時早已沒有一絲懈怠,說道:“我有自知之明,我與王爺想要成就的帝王霸業相比,不過就是風中塵埃,片刻的心動抵不過江山在握,不是嗎?”

兩人一時沒有言語,窗外似是起風了,梅枝輕顫,響起一陣細碎的聲音,竹屋外夾雜著淩厲的呼嘯聲,竹門也被吹得輕晃,傅錦畫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又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

“再陪本王下盤棋吧。”

傅錦畫聞言便去竹屋的內室裏,拿出一副棋來,濟陽王鍾華離說道:“你名為錦畫,潑墨寫意,冠絕泉城,誰人能想到,你琴棋書畫都已是爐火純青。便說下棋,本王早年得過高人指點,在泉城鮮少遇見敵手,可是在你麵前本王也是自愧不如。”

傅錦畫纖手拈起棋子放在棋盤上,淡淡道:“二姐才是最擅長下棋的人,將來她進了濟陽王府,你們有的是機會切磋。”

濟陽王鍾華離冷哼一聲,眉目之間有些不屑,說道:“你是說那個時常咳血的病秧子嗎?今早上她不還尋死覓活地說不想嫁給本王嗎?”

傅錦畫微怔,明白傅家一切都已在濟陽王的掌控之中,否則他怎麼會知道自己除了研習畫畫外,琴棋書也俱有所長,更何況還知道二姐今早上在傅家鬧的那一出戲。

“人生如棋,黑白交錯,傅錦畫,這是你第一次輸給本王……”濟陽王鍾華離伸手按住棋盤,任棋子散亂,或撒落在地。

傅錦畫俯身,撿起或黑或白的棋子,淡淡說道:“連天下都將會是王爺的,我輸給王爺一盤棋,又算得了什麼?”

濟陽王鍾華離伸手握住傅錦畫的手腕,語氣不容置疑,沉聲說道:“再過十日,便是泉城擇美宴,本王要你在擇美宴上一舉奪魁……”

傅錦畫推開鍾華離的手,輕輕說道:“我知道了。”

不多時,清歡真人來了,自從一年前在這裏遇見了濟陽王後,清歡真人與傅錦畫心照不宣,兩人從來沒有議論過此事。每次都是清歡真人下帖子,傅錦畫到了清音庵便來這竹屋,從不延誤。清歡真人的眼神複雜而悲憫,傅錦畫卻是沉靜如水,來去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