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屏翳翻過浪蒼山,立在山上,山下的是一片巨大水域。湖水碧橙如洗,湖麵平平無波,如天妝鏡。屏翳負手於雲袖之後,靜靜觀湖。
屏翳身前是十多年未見的冥澤水域,身後是一片原始的莽荒世界。她的目光清澈純淨不含一絲情緒,天上雲卷雲舒,鳥翔長空魚躍龍淵。眼前這一切漸漸模糊,她隱隱的發現,似乎每一棵樹,每一片落葉,每一滴水,每一點夕陽的餘暉,都蘊含著一個內在的世界,一種恒久不變的真理,那是一種超越了物質本身存在的美麗。
這一刹那,屏翳神魂飛速運轉,她隻覺周圍的一切,都慢慢停頓了下來,連風都靜止了。她能清清楚楚地聽到風歌唱之聲,樹葉落在地麵之聲,清水流動之聲,天上的雲飄搖之聲。漸漸的一切都遠去,隻剩下無數種畫麵,無數種情緒閃過她的腦海。
有在江家的時候測出靈根踏入修道界,然後修煉出第一個道術的欣喜。
有被四爺爺管著刻骨修煉劍術的艱辛。
有因修煉落後同輩被眾人輕視、被同輩嘲諷、被前輩歎息下的難受憤恨。
有向爺爺請教道法看書入迷時的求知欲望。
有突破境界時的感慨歡喜。
有被表妹殺死時的仇恨不信。
有成為鬼魂時的不甘彷徨。
有奪舍成妖時後的辛酸和慶幸。
有得知仇人戀人已去舊人不在的失落遺憾。
有麵對師尊將死的難過和舍身授業的感激。
有化作普通人登台演戲、聽風看雪、與人對弈、傳道解惑、捉弄人心、遊戲風塵……
各種回憶不斷翻過,各種情緒不停轉換往來。此時屏翳心神靈動,進入到一個玄妙狀態中,她好像觸摸到了那個契機。生與死乃是天敵,隻有生之喜悅才能匹敵死亡恐懼,那是對‘生’的渴望,對死的恐懼。隻有活著地渴望,對生之欲望,才是永恒的!
萬般情緒漸漸歸為一體,正是對‘生’之欲望。猛然之間,屏翳隻覺神魂一震,變得更加純粹澄澈,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
她仿佛“看”到她那神魂金丹,破碎成一枚枚晶瑩剔透神念碎片,散落在時間長河之中,載浮載沉。每一枚沈念俱是晶瑩剔透,似是吸收了足夠多得神秘時間長河之水後,其漸漸變得更大,越來越大,最後化成了一個個全新的人。
有一枚神念化為名門千金嫁入豪門,一生榮華富貴表麵光鮮,卻無法得到丈夫喜愛,鬱鬱一生。
有一枚神念化為美貌女子,卻遇天災人禍被家人賣入**,後遇到有**替她贖身兩人恩恩愛愛過完一生。
有一枚神念化為懵懂孩童,被壞人拐去賣掉,成為富家丫鬟卻卷入內宅鬥爭成為炮灰,被暗中殺害。
有一枚神念化為倒黴仙人,為爭奪無主法寶與人結怨,後被人追殺,重傷身死。
有一枚神念化為暮年老婦,家中子孫不孝,你推我讓都不肯贍養老人,自身又無力謀生,最後失望餓死。
有一枚神念化為深宮妃子,心心念念為奪上位,做下無數壞事,最後眼看就要達成所願,不料生染重病,就此死去。
有一枚神念化為山野飛鳥,快快樂樂的生活,最後卻被獵人殺死食肉。
有一枚神念化為水中妖怪,總是無端作惡,危害世人。最後被厲害修道士所斬殺,取走內丹。
無數神念碎片化為無數個人,無數個人有無數人生經曆。無數人生經曆,最終成就各自不同性格。
這些人當中,到底誰才是是我,我又到底是誰?屏翳轉眼看去,不由喃喃自語。
誰是我?我是誰!
在這無數個神念化成的人影中,時間似是過了片刻,又似過了太久。
漸而現出一枚光明璀璨,晶瑩剔透無比之神念,這枚神念慢慢在變大,愈變愈大,爾後化為一隻身長百丈燭龍,其通體赤紅鱗片,猙獰無比。燭龍仰天長嘯,化為一名白衣白發,嬌媚無雙的女子。最奇異得是,此女一雙眸子皆為紫色,眸光燦若星辰。這道人影不似其他人影那般虛幻空假,與真人一般無二,正是屏翳本身真靈。
這道人影雙眸轉動,星眸漸而闔上待再睜開時,那一對紫色明眸盡化為黑色,一雙漆黑眸子仿若漩渦一樣緩緩轉動,爾後自眼中射出一道黑光,化為一道巨大飛劍,氣息龐然鋒利無比,就向其他人影陡然斬去。
美貌女子、名門千金、深宮妃子這些各種人影被飛劍斬過之後,紛紛破碎開來,有人影漸漸消失,亦有人影重新化為神念,往屏翳本身真靈投入進去。因是這些神念人影,本身便是真靈之一,隻是被各種虛妄沾染,此時虛妄被斬掉,剩下那些自然就返回真靈當中。
看著這些沈念直往自己飛來,屏翳心中一顫,一種感覺浮現在腦海中,似危險之人而又似呼喚之音。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隻是她又感覺到完全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