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燚前腳踏入家中,後腳聖旨跟著到了,謝燚隻得低頭跪領。
“著大理寺卿謝燚,明日監斬南齊使者,欽此。”內侍宣完旨便匆匆回宮,不敢多在謝府逗留片刻,謝燚油鹽不進又沒半點眼色的名聲早已遍傳宮內外,隻可惜官越做越大,誰也奈何他不得。
謝燚捏著這道聖旨,猜不明白皇上為何偏偏挑了他做監斬官,忽又回想起方才紫極殿上抱琴的那抹青衣來。。。。。。
“謝哥哥,你回來了。”謝燚思緒被這清亮女聲打斷,扭頭便見離時隻穿著中衣,紅著眼圈立在門邊。
冬天一過,離時虛歲十三,倘若生於寒門,說不定已經嫁為人婦,老是一副小孩心性怎麼得了。謝燚一麵想,一麵脫了最外一層官服裹在離時身上,“怎麼也不多穿件衣服?照看你的老嬤嬤呢?”
離時走近兩步挨著謝燚,可憐巴巴地說:“謝哥哥,你抱抱我?從西北回來之後,你和齊哥哥都沒再抱過我了。。。。。。”
謝燚有些哭笑不得,蹲下身子抱住離時,“真是個傻丫頭。”
離時小臉埋在謝燚肩窩,悶悶反駁:“我才不是呢!齊哥哥還說你是塊榆木疙瘩,我問過赫連哥哥榆木疙瘩是什麼,赫連哥哥說就是傻小子的意思。”
謝燚心湖落入一顆小石子,波紋一圈圈蕩漾開來,舒齊紈什麼時候說過?
出神間,離時悶悶地聲音跟著鑽進謝燚耳朵裏,“齊哥哥他什麼時候回來?我怕,我怕他會像爹爹一樣,再也不回來了。”
謝燚心中一痛,柔聲安慰:“齊哥哥一定會回來的,別胡思亂想了,謝哥哥送你回去。”
將離時送回房,小丫頭睡下去又彈起來,“謝哥哥,我睡不著,你唱曲給我聽。”
謝燚揉了揉額角,剛張了張嘴,離時又補了一句:“齊哥哥以前都是唱曲哄離時入睡的。”
昨夜雨霏霏
臨明寒一陣
偏憶戍樓人
久絕邊庭信
謝燚搜腸刮肚尋了這麼一首前人小令,不想一句久絕邊庭信便吐露了心事,幸虧離時隻嫌他唱得沒有舒齊紈好聽,趕著謝燚出了房間。
第二日一下朝謝燚便親自去大牢,吩咐獄卒備了酒菜,好讓南齊使臣吃上最後一頓好飯。謝燚在死牢內草草巡視一遍,並未見到那個亦子戚,隻當自己看漏了也未覺有異。會對這個亦子戚分外上心,謝燚自己也說不上是個什麼原因。
午時。永定門外早已經擠滿了圍觀砍頭的黎民百姓,空中飄著毛毛細雨,謝燚坐在案後,瞥了眼天色,一支令牌發出,“時辰已到,斬!”
南齊使者約莫有二十人,一開始寂寂無聲,令牌落地時方開始啼哭謾罵,謝燚轉眼看向別處。
手起刀落,身首異處。
謝燚望著灰白天空,心內似被大石壓著,想起那跟著自己枉死的五千軍士,謝燚啊謝燚,你有什麼資格指責舒齊紈,你自己的手上,何嚐不是沾滿了鮮血。
回過神來,謝燚問隨從的屬官:“完了嗎?”
屬官暗暗想,這大理寺卿未免也太膽小,連看也不敢看這法場一眼。
“回大人,還剩最後一個,哦,是叫亦子戚”屬官邊翻冊子邊說。
聽到這個名字,謝燚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血流成河的法場,跪著的那人蓬頭垢麵,被身後的劊子手一推,軟綿綿倒在木墩上,側著臉正對著謝燚。
一陣寒風吹過,那人發絲愈發淩亂,謝燚瞥見他那眉,忽然在劊子手落刀之前猛喝道:“住手!”
大刀堪堪從那人頭頂飄過,砍在地上叮的一聲火花四濺。
謝燚親自走到那名死刑犯跟前,伸手拂開他臉上蓋著的頭發,一張陌生臉龐赫然在目,這人一個字也說不齊整,隻是啊啊怪叫。謝燚捏住他下顎迫他張嘴,不出所料,裏麵空空如也,少了一條舌頭。
“這個不是亦子戚,來人,將犯人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