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暗歎了一聲,這左宗棠什麼都好,就是這脾氣太臭、性格太傲。當年的屢試不弟,讓他引為人生大憾,同時也成就了他心頭無法除去的一塊心病。要是他真能放下架子來,光和珅現在就能幫他在京裏找個差事,更別說坐上還有位權掌官員升遷的吏部曾侍郎呢!可左宗棠怎麼就放不下這張臉來,剛才說的那番話明顯就是不想靠他們的關係出仕,風骨之傲,不下孔明出茅廬之前,怪不得自比今亮呢!
既然左宗棠一口回絕了他們的好意,在坐的也全是聰明人,幾句話岔開去,誰也不再去提這事了,免得言語之間觸及到他的傷疤,惹得他不高興起來。不過,和珅暗暗卻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將來都要想辦法把這位大才收在門下,引為得力臂膀。
“君實兄,我聽滌生兄所說,你去年曾奉旨南下和談,與洋夷有過一番接觸,能不能說說洋夷之事?”聊著聊著,彭玉鱗突然向和珅問起了去年和談的事來,這話剛一出口,除了早就知道經過的曾國藩外,其餘幾人都露出了既好奇又迫切的表情。
“這有何不可?既然你們想聽洋人的事,小弟就說說。”和珅笑了笑,一口答應道。
“洋人?聽聞那些紅毛碧眼,隻不過是些洋夷而已,君實居然稱他們為‘人’?不免得有些過了吧?”左宗棠雖然對洋人的事同樣關心,但骨子裏的那種大國士子之氣,讓他有些瞧不起這些外族,聽到和珅把洋夷稱為洋人,冷冷一笑,毫不客氣的反駁了一句。
“就算是夷,可那畢竟還是人嘛……。”和珅不以為然地笑著答道,接著問道:“季高兄,想我大清泱泱上國,坐擁百萬兵甲,卻打不過萬裏而來的上千洋人。雖說其中有朝中小人之因,但也有其它的根源啊。別的不說,光是洋人的兵艦、利炮就遠遠高出我大清一籌,而如今世界的變化又是一日千裏,洋人其實在許多方麵已經早就走到了我們前頭,就連林公、默深先生也提倡放眼望世界,師夷之長以製夷,難道……我們就不能稱他們為‘人’麼?”
左宗棠默然想了半響,緩緩地點了點頭。
“……洋人好重利,他們行事通常考慮以利當先,凡事必先看是否有利,再比較利之大小決定所為。這在常人看來,或許大違聖人之教誨,但我卻覺得,正是這個利字,才能讓洋人變得如此強大!”
“君實兄……這話怎麼說?”
大家都沒想到,和珅一開口就先談到個利字,要知道在儒家的千年熏陶下,言利是很讓人非常看不起的,可和珅的這一番言論,似乎非但沒有因為洋人重利而看不起他們,反而有讚揚和效妨之意,讓他們覺得有些奇怪。
和珅笑了笑,慢慢把當初與顧盛從結識、交手、再相互利用到最後聯手對付法國人的那些事一一道來,最後又把相送顧盛時,顧盛臨行所和他說的那番話講了出來。
“在國家與國家之間,從來不存在任何友誼,如果說有的話,也隻有相互之間的利益……?”這句話,讓在坐的人都一愣,轉而陷入了靜靜地沉思之中。
“君實,這話……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曾國藩回味著這話的含義,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問道。
和珅搖了搖頭,微笑著不語,曾國藩奇怪之下,琢磨了一會,才明白了和珅以前為什麼不說的道理,點了點頭。
“此話雖有些太過,但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左宗棠幽幽歎了口氣,站起來說道:“看來這洋……人,的確如同君實兄所言,以利為本!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沈葆楨有些不明白,忍不住出言問道。
“先秦之事!”左宗棠低沉地答道。
“不錯!正是先秦!”除和珅外,曾國藩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拍案讚道。
左宗棠點了點頭,說道:“各位!想春秋戰國之時,天下群雄,諸家爭鳴,凡事也以利者為先!為壯大自己,吞並對手,各國無不各派使者,或用兵、或用計,使臣奔走四海,為其國爭利,不正是像當年世界一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