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日後,北京城。
兩大一小,三口棺木擺在正堂,仆傭們滿身素縞,齊齊跪在下麵低聲抽泣,和珅站在靈前,呆然看著棺木中的老母妻兒,看著她們安祥地躺在裏麵,雙目緊閉,似乎像睡過去一般。回想到母親的操勞,對自己的疼愛,愛妻****的賢淑,與往日裏夫妻之間的濃濃深情,還有那可憐的孩兒剛來到這世界上就悄然離去,靜靜地陪伴老母妻子一側,和珅心內如同萬箭在穿射,肝腸寸斷,心膽俱裂,積壓在這些日子中的悲傷與思念一起奔湧了出來,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放聲大哭。
和珅這麼一哭,惹得滿府上下一起大哭起來,老夫人與夫人向來為人和善,持家有道,下人們一直受她們的關照而敬重感激。如今見她們一同離去,念到這些年對自己的這些恩情,個個哭的淚如雨下,尤其是張權,更是一聲夫人一聲老夫人地喊著,捶胸頓足,恨不能追隨她們一起去。
待到出殯之日,張權等人拚命把已經癡了的和珅從棺木前架開,棺蓋很快就給蓋上,並立即釘死,和珅大叫一聲,掙紮著撲將上去,撫著棺蓋悲痛欲絕,又是一場痛哭不止。
雖然因為大阿哥的滿月喜慶,京中一切喪事以從簡為主,但由於鹹豐的特許和蘭貴人的關心,老母妻兒的出殯依舊辦的風風光光,稍慰了和珅的悲切之情。
和珅家辦喪事,京中上下不管與和珅交好還是交惡的官員,都親往祭拜一番,就連宮裏,也由安德海安公公出麵,代替鹹豐與蘭貴人來到於府,送上了一副親筆挽聯。
操辦完喪事後,和珅不顧心身憔悴,按規矩立即向鹹豐提出丁憂的請求,並靜靜閉門謝客,呆在家中,等待朝廷的答複。
果然不出所料,幾日後宮裏就有了批複,鹹豐下了奪情的召書,和珅捧著召書苦笑一番,繼續上折懇求丁憂。但三番幾次都被奪回,無可奈何之下隻能另行上折建議由左宗棠暫理兩江總督之位,王有齡、辜鴻銘兼任製造局大臣,替代短時間內無法回上海的自己。
這道折倒沒什麼風波,鹹豐很快就準了,並下旨讓和珅在家中好生修養些日子,等身體好些後,另有大用。
時間是衝淡一切的最好良物,一個月後,對老母愛妻的離去雖然依舊思念,但悲傷之情卻少了許多,一下子瘦了不少的和珅終於從悲痛欲絕中漸漸回複過來。
一日,宮裏突然傳來旨意,讓和珅進宮麵聖。在家修養的和珅也不知道鹹豐找自己什麼事,內著素縞,外麵穿上朝服,急忙往皇宮而去。
進了宮,小心翼翼地跟著領路太監來到乾清宮,進到西暖閣中,瞧見一臉笑容端坐著的鹹豐,和珅連忙揮著馬蹄袖,向皇帝叩首請安。
“於愛卿,近日可好些了麼?”等和珅起身,鹹豐讓人搬來一把凳子,賜他坐下。
挨著半邊剛小心坐下,聽到鹹豐問話,和珅慌忙起身答道:“謝皇上掛念,奴才已經好多了。”
瞧著和珅憔悴許多的容貌,鹹豐幽幽長歎道:“於愛卿遇如此變故,真是苦了你了。常言道,百善孝為先,愛卿老母妻兒在同一日離去,按理說,朕是應該體諒愛卿之心,讓你丁憂守製的。愛卿如今心情朕深有體會,當年皇考去的時候,朕也是悲痛不己啊……。”
“皇上如此真是折殺奴才了,奴才家人何敢與先皇相提並論,還請皇上收回剛才之言……。”和珅一驚之下連忙跪下,神情之中誠惶誠恐。
“無妨……。”鹹豐淡淡一笑,抬手讓和珅起身,說道:“何人沒有父母妻兒?皇考在時,常常教導朕要以孝為上,而朕這麼多年來也正是這麼做的。當年皇考去時,朕的心與愛卿如今一般,恨不能隨皇考而去,長伴左右……。”
說到這,鹹豐的眼中有些晶瑩,站起來走了幾步,歎道:“但是,朕不能啊!自古以來忠孝兩難,就連皇帝也是如此,大清的江山就像千鈞之擔壓在朕的肩頭,內憂外患,山河破碎,祖宗的基業都要靠朕一人把它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