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信使走後,和珅心裏暗鬆了口氣,有曾國藩鼎立相助,他現在就能名正言順的呆在英山,以靜觀北方局勢之變。
對眼前英國人提出的和談,和珅絲毫沒有抱任何希望,他在上海和英國人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哪裏會不明白這些英國人究竟想的是什麼?
武力加上恐嚇,是這些洋人善用的花招,打贏了就漫天要價,打輸了再從談判桌上撈回本錢,從鴉片戰爭起,他們那次不是這麼做的?這個辦法聽起來似乎有些可笑,但正是這可笑的做法每每卻都能得逞,朝廷裏上至皇帝,下至群臣個個全是軟骨頭,對內強硬,對外軟弱無能,國家一天天衰弱下去,其責難辭。
最讓和珅擔憂的不僅是談判,更是左宗棠在天津的新軍。作為新軍的創始人,和珅看待用全副心血打造出來的新軍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倒不是怕新軍在英軍前吃多少大虧,以新軍的戰鬥力加上左宗棠的統兵能力,就算有小損也不會有大礙。但這次和談,和珅能斷言英軍定會在談判桌上提出讓新軍撤離天津的要求,而朝廷對這無理要求恐怕也會答應下來。不為別的,隻為朝中對和談的迫切,加上皇帝對漢軍的極度不放心所至。
新軍雖是和珅創辦,可統帥卻是左宗棠,左宗棠作為一員漢臣,又是兩江總督,雖有救援天津大功勞,但領著重兵駐紮在直隸,不能不讓皇帝心驚。
況且,左宗棠與和珅的關係朝中皆知,以肅順為首的這些人定會找出種種理由把新軍調走,就算皇帝接受他與僧格林沁的建議,讓左宗棠署理直隸總督一職,軍機處也會讓新軍調整防務,以和談需要來討好英國人。
在到英山路上,和珅接到和談訊息時就寫信讓人傳往天津。但路途遙遠,和珅不知道這信是否能來得及送到左宗棠手上。如果朝中真答應了英軍的請求,調動新軍防務的話,再有突變就難以形成主動防禦的步驟。左宗棠雖然大才,卻也是君臣之禮甚嚴之人,有皇帝的聖旨他斷然不會違抗命令,和珅的信裏就是想表明這點,盡量讓左宗棠拖延些時間,同時做好以防不測的準備。
同樣的,在李鴻章處,和珅與李鴻章所提的那些條件也是考慮到這些,隻不過當時他還沒有得到和談的消息,隻不過隱隱約約察覺到可能有變。現在看來,他當時走的這步並沒有做錯,謹慎小心反而安排對了,一旦北方局勢發生變化,憑著李鴻章答應的兩營淮軍和左宗棠的新軍,或許還能有挽回之地。
至於湘軍,和珅現在可不敢用。特別是親眼見識了湘軍低劣的軍紀與裝備後,和珅對曾國藩的湘軍非常失望。要是湘軍那些將領到了北方和當初曾國荃在廣州一樣再搞些事出來,和珅就是再有多大能耐也救不了他們了。
而且,對湘軍如今的樣子,和珅更為曾國藩感到心憂。曾國藩成在湘軍,敗也在湘軍,再這麼下去,就會為湘軍拖累,毀去一世英名。
“滌生兄,有一事在弟心中,一直不吐不快,鬥膽妄言,還請滌生兄聽了不要生氣。”
和珅考慮再三,還是決定提醒曾國藩一下,免得老友將來出事。
曾國藩淡淡一笑,做了個請說的姿勢,心裏並沒有想到和珅會與他說湘軍的情況。
“湘軍名震天下,我自入英山以來三湘子弟之彪悍一一瞧在眼裏,覺得滌生兄能從無到有拉出這麼一支隊伍,並在朝廷無力抵抗長毛之時做擎天之舉,與長毛相戰數年,小弟深為敬佩……。”
“那裏……我隻不過是盡人臣本份,為國出力而已。”曾國藩得意地撫須微笑,客氣答道。
和珅先捧了他幾句,接著話峰一轉,搖頭道:“……但滌生兄可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之說?”
曾國藩乃是大儒,哪裏會聽不明白和珅這句話的道理,當下眯眼向和珅望來,眼中寒光閃動,神色中有些不悅,更有些微微惱怒。
和珅絲毫沒有在意曾國藩的表情,誠懇地說道:“滌生兄,唐太宗有句名言,水能載舟,也能覆舟。雖說唐太宗這句話指的是治國之道,但何嚐也不能化作旁用?湘軍如今有三十萬之眾,勢力縱橫南北幾省,有陸、水軍各營,可謂天下第一軍。可是,滌生兄身為漢臣,以漢臣領軍乃本朝三藩之後第一人,其中要害不用我說,滌生兄也應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