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成畢竟是年輕氣盛,而且長在軍旅之中,一直考慮的隻不過是怎樣帶兵打仗,平日裏對政治和世故了解甚少,他這麼說其實也是一番好意,卻從來沒有想到,如果這話傳了出去,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
“英王,此事本王會與天王商議,可在天王旨意未定前,還請英王安心天京防務才是。” 洪仁玕拍拍陳玉成的肩膀,放緩了語氣,接著又問道:“翼王與忠王現在如何?各處軍情可有變化?”
“翼王的大軍雖然已經擋住曾妖頭與李妖頭的兩軍,但清妖聲勢浩大,已無法主動發起攻擊。現在隻能依仗城池防守,天國兄弟每戰都損失不小。”陳玉成黯然答道。
“那麼忠王呢?” 洪仁玕皺眉問道。
“忠王的主要對手是左妖頭的新軍,清妖三軍中,以左妖頭的新軍戰鬥力最為強大。幸好左妖頭前次在與英國之戰中損失巨大,直至如今還未完全恢複元氣。忠王的十萬大軍雖不能擊破左妖頭的新軍,但可依靠兵力優勢壓製,情況比翼王好的多,尚能有回旋之地在側翼配合翼王作戰。”
洪仁玕聽完後是憂心忡忡,石達開和李秀成的情況都不樂觀,尤其是石達開,他麵對的兵力最雄厚的湘軍和李鴻章的淮軍。
湘軍和太平天國交手以來已經好幾年了,雙方知根知底,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仗。雖說從整體勝敗來計算,太平軍與湘軍交戰中是勝多敗少,占了便宜。但這些年裏,隨著太平天國的衰落和湘軍的逐步壯大,兩軍的實力產生了變化。原本占據上風的太平軍已經不比以往,而屢敗屢戰的湘軍卻在曾國藩的手中越來越強大。
至於李鴻章的淮軍,這支本從湘軍脫胎而出,卻又另成體係的軍隊介於湘軍與新軍之間,實力也不容忽視。更何況,自左宗棠任直隸總督後,李鴻章接任兩江總督,從而一並把上海也接管了過去。上海的地位在中國是無處可比的,況且上海還有和珅耗費心血建起來的製造局。有了製造局,有等於有了新式武器的來源,當年左宗棠新軍所依靠的就是製造局,在有製造局為後盾,再加上和珅又允許李鴻章在安慶另建軍工,使得淮軍的實力在短時間內極大的膨脹起來,要不是左宗棠的新軍名聲太大,現在以兩軍人員和真正戰鬥力來對比,淮軍實際已占據了第一位置。
石達開是名將,也是太平天國中公認為第一的統帥。但在太平天國如今的情況下,要用一己之力與天下兩大強軍相抗,能做到眼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洪仁玕久讀史書,他雖然不懂軍事,但也知道長守下去必將全麵崩潰。眼下太平天國實力大損,地盤一天比一天小。而朝廷解決了中英戰爭後,暫時在國際上的地位有所提高,同時中英之戰的勝利,也震懾了那些西洋國家對中國的野心。另外,歐洲戰事雖已近尾聲,但要完全結束估計還得一些時間,美國又在內戰,如此來看,朝廷在這時候獲得了難得的喘息之機。消除外憂的同時,就是集中力量來平定內患了,太平天國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洪仁玕在城頭慢慢篤步,默默想著心思,好半天才轉過身來,向陳玉成問道:“英王,依你來看,如不棄天京,這仗該如何打?”
洪仁玕的這個問題在陳玉成心裏其實早就想過,但這些日子裏,不論對局勢如何考慮,卻都是凶多吉少的後果。棄天京(南京)而出,集中所有太平軍的力量再次轉戰,這是陳玉成考慮再三才得出的最好結果,隻有這樣才能挽救太平天國最後的命運。
“幹王,在下覺得如不棄天京,隻有北進一途。”陳玉成想了想,這才回答道。
“北進?”洪仁玕驚異的瞧著他,現在太平軍到處處於防守姿態,陳玉成在這種時候還想北進?難道是在與他開玩笑麼?
“是的,北進!”見洪仁玕如此看他,陳玉成麵目嚴峻地點點頭。
“如何北進?何部北進?” 洪仁玕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陳玉成解下佩劍,在城頭劃磚解說道:“幹王請看,調回翼王主力,在此處與忠王合為一軍,隨後從天京再抽出十萬人馬,全力擊破左妖頭的新軍,沿直隸北進!”
“什麼!”洪仁玕聞言大驚失色,連忙問道:“調回翼王?那曾妖頭、李妖頭的兩軍不就長驅直入了麼?天京怎麼辦?天王怎麼辦?”
“天京現有二十萬將士,抽掉十萬,還有十萬,再加上天京的百萬百姓,依托天京防務足能保天京二個月不失。如果安排妥當的話,就是堅持三、五個月也是有可能的。清妖的主要攻擊目的是天京,天京外圍被他們占後,定會傾巢而出,狂攻天京。以天京為餌,死死把湘淮兩軍拖住,一舉擊破左妖頭的新軍,這樣一來直隸就再無與我等抗衡的力量,我大軍就可沿途北上,直取北京,趕在天京城破前拿下北京,從而一舉扭轉乾坤!”
陳玉成如此大膽的計劃,把洪仁玕驚得目瞪口呆。陳玉成竟然想用天京為誘餌,拖住朝廷主力,集中兵力攻入直隸,與對方拚個魚死網破。這樣做,雖然有可能成功的機會,但是一旦失敗,太平天國就將灰飛煙滅,再無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