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殷遠所說,過了沒多久,掌櫃又進來上了幾道菜。這次沈瑜在掌櫃開口報菜名之前伸手阻止,說是要自己猜猜看。
掌櫃自然無不可,沈瑜一看便是富家公子哥兒,別的不說,身上穿的衣服看似尋常,其實是江南雲州府的素錦,堪稱一尺花銷半月空。這樣的客人對生風樓的菜品如此有興趣,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從商多年,掌櫃慣會看人臉色,略略一掃,便十分恭敬地行禮退下,還替二人掩好門,不叫人來打擾。
沈瑜當然不知他這百轉千回的心思,隻覺得生風樓掌櫃言語親切恭謹,卻又不亢不卑,分寸拿捏地恰到好處,還跟殷遠稱讚了幾句。
接著他全部注意力都被桌上剛上的幾道菜吸引了。
在他手邊的是個淺淺的盤子,裏麵能看見嫩粉色的花瓣與雪白的魚肉片,都包裹在濃稠的芡汁中,其上翠綠的細蔥粒錯落有致。
沈瑜半開玩笑地說:“這菜該叫‘牡丹吹不盡,新白抱新紅嘛!”
見殷遠因為自己這句歪話露出笑意,沈瑜也笑了起來,然後夾起一片雪白的魚肉。
那魚肉似乎沒怎麼嚼,自己就化在口中,簡直比豆腐還嫩,甘美至極。更難得的是,魚肉中的刺已經被悉心剔了個幹淨,若不是邊緣處有一線深灰色的魚皮,沈瑜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吃的是魚。
“如何?”殷遠也動了筷子,隻淺嚐一口,便問他。
沈瑜又夾了一片,細細分辨,半餉回答道:“肉質比草魚細嫩,比鯽魚厚實…………是鱖魚?”
“不錯。”見他猜中了,殷遠驚訝了一瞬,隨即笑道:“此菜名字甚雅,叫‘牡丹流水’,是用鮮活的鱖魚肉在涼水浸泡一個時辰,片成薄片,精鹽、料酒、蛋液並少許澱粉掛漿,再入葷油內滑透。然後將牡丹花洗淨控幹,取其花瓣,並魚片一同入雞湯中慢火煨熟,待出鍋時放蔥、薑細末。”
“除了牡丹花,這菜製作之法像也無甚特別,可這魚肉卻滑嫩非常……”沈瑜一邊回味一邊疑惑地問出聲。
殷遠用筷子夾起一片魚肉道:“功夫都在這上麵。”
“怎麼說?”
“這可不是普通的鱖魚。生風樓的魚都養在深井中,井水溫度比一般湖水江水要涼上許多,魚肉自然緊致細膩。況且,片魚厚度也極有講究,薄了老而易散,厚了俗而無味,很是考驗功夫。”
“原來如此。”沈瑜點頭:“此間還有這麼多學問,是我孤陋寡聞了。”
殷遠拍拍他肩膀:“食之道,境界深遠,你能辨出鱖魚來,已叫我刮目相看。”
沈瑜故意將他的話理解為在取笑自己,兩人又說笑一番,這才轉向下一道菜。
此菜器物甚為特別,盛在半尺高的陶罐中,蓋子蓋得嚴嚴實實。而陶罐置於一泥爐上,爐底有炭火,待沈瑜嚐完“牡丹流水”後恰好燃盡。
殷遠用綢布裹著,揭開蓋子,罐中湯還微沸,香氣頓時四溢。
“你試試,這是何物?這回要是猜出來,我便親自做一樣東西,任你點。”殷遠一看罐中之物,便笑著對沈瑜說。
後者好奇心被吊得老高,連忙湊近,用筷子小心挑了一些肉放到口中,細細品了許久:“非雞即鴨……但又沒有雞鴨的味道。”
殷遠搖頭:“再想想。”
沈瑜又趴著仔細端詳了半天,罐子裏看見那東西通身金黃,頭比拳略小,尖嘴,很像雞但脖子又略短。看來看去,最後他遲疑著道:“看起來像鴿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