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腳阿婆看了看秀梅白白嫩嫩的小腿肚子,嘖嘖嘖地笑誇起來:“看你這小腿肚子,真像根脆生瓜,又白又嫩,指甲一掐定能掐出水來。十七八歲,真是女人最水靈的時段,可也常常是女人惹眼招風生禍的當口呐!”
秀梅知道自己的小腿肚自要比別的女孩的豐潤得多。可也就是個小腿肚,而且,還是女人誇女人,就已經是形狀、顏色、質感都出來了。怪不得大旺吻舔自己的臉頰時是那樣的貪舌。他要是第一次吻自己的小腿肚,不知又會是怎樣的一種貪婪勁。
秀梅正想紅了臉,笑了笑說:“阿婆這麼誇我,怪不好意思的。”回話的當兒,秀梅盯住了水中的兩隻蛤蟆,隻見一隻大肚皮蛤蟆馱著一隻瘦瘦的蛤蟆在水中一劃一撐地遊動著。要是在幾年前,她還以為上麵那隻是個無賴,非一腳把它踢下來不可。現在也知道了,他們也是相親相愛的一對兒。
不遠處的水草裏有魚兒在打唧唧,準是魚兒太歡了,蹦出水麵,擱淺在河灘邊的水草上,昂頭擺尾地亮閃著身子,全無半點忌人之意。
小時候,秀梅曾不至一次地問過奶奶,奶奶總是說,那是魚兒打親親。秀梅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打親親”是什麼意思。奶奶笑著說,等你長大了,自會懂得的。
秀梅拉著阿婆的手,趟過峽溝去。心頭卻想著:這魚兒怎麼也像年輕的男女一般,會打打鬧鬧著相親相愛?那得意忘形得蹦出水麵的,不知是雌的還是雄的,竟敢如此膽大妄為?
她甚至想:要是大旺今晚有意,就讓他親個夠抱個夠摸個夠……這回她想得臉成了張紅紙,羞答答避開拐腳阿婆的目光,低下頭去。
拐腳阿婆似看透了秀梅的心思,但她隻是一笑而過:哪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沒有一展芳心的念頭……
當一老一少從墳崗地上走下灘坡時,秀梅的小布袋裏已是滿滿當當了。因為多了一份特殊的見麵禮,秀梅的心頭也新添了份滿足感。
返趟過峽溝,兩人站在草皮地上洗腳穿鞋。拐腳阿婆說:“早些回家,你奶奶怕是早等急了。回去,代我問你爺爺奶奶好,順便也代我問聲三奶奶好,不要忘了。”
這墳崗河的兩灘上幾乎是一寸不剩地長滿了密密層層的青柴火。淺水灘處的蒲草連著下灘頭的蘆葦,蘆葦又連著灘岸頭耐旱的幹戈柴。書本上找不到“幹戈”這個學名,這是村民們對這種植物的一種形象化的稱謂。
幹戈柴的葉片通常二三尺長,像一把把狹長的雙刃劍。說它是戈,一點也不誇張。那葉麵的兩邊上密布著尖利的鋸齒。裸露的肌膚要是被它輕輕一帶,就會拉開一道細細的血口子。所以,平日裏,人們又習慣稱墳崗河叫幹戈浜。
幹戈浜兩灘的青柴火綿延十幾裏地,隻有在墳崗地的灘頭留出丈把寬的一段缺口,那是多少年來遭人們踩踏的結果。
或許是多得了點陽光的恩惠,也或許是額外得了人尿水的滋潤,這缺口兩頭的幹戈和蘆葦長得特別的高密粗壯。這自然也成了情竇初開的青年男女玩嚇人遊戲時最好的藏身之處,讓意中人嚇一跳後大叫一聲,再哈哈哈地笑一笑,樂一樂,逗樂遊戲便在不經意間在全了讓對方快樂的心願。
人世間的真情真愛總是在不知不覺地為成全別人的過程中顯得更加可親可敬可愛!
然而,這人世間也天天上演著邪惡勢力野蠻摧殘善良、粗暴蹂躪聖潔的悲劇。而這一老一少,又怎麼會料到,災難正一步步向她們逼近。
當秀梅扶著阿婆才近灘岸頭,橫堵裏突然閃出一個精瘦的男人,伸出雙臂,擋住兩人的去路。他兩眼直往秀梅身上瞟,嘴裏不幹不淨地說:“哪家的小娘子,嫩得水都要出來,野出來想勾男人吧。”
秀梅驚呼一聲扭頭就往灘西口跑。拐腳阿婆一邊催秀梅快跑,一邊怒斥那個精瘦的男人:“你別長著個人樣淨說畜生話,小心來世遭報應。”
“看來你今世已經遭了報應,前世你準是個爛貨,去你的吧。”精瘦的男人說著,一個掃堂腿將拐腳阿婆掃倒在地上。
秀梅才近西灘口,冷不丁跳出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張臂攔住了去路,嘴巴嘰裏咕嚕著:“花姑娘的別怕,皇軍的大大地喜歡……”
秀梅怎會料到此時此地會碰上個東洋鬼子,驚嚇得如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全身哆嗦起來。隻有腦子清醒著,在阿婆催促著快跑時,一扭身向灘口衝去。
那胖鬼子像是見到了羊羔的惡狼,一拱身,躍跳著,跑得飛快。兩個男人很快聯成合圍之勢,秀梅隻得轉身向墳崗地跑去。兩個男人四目相對,奸笑著放慢了追趕的腳步。
拐腳阿婆躺在地上,試了兩次都未能站起來,隻覺得那條好腿也不聽使喚了,鑽心的疼痛使她直冒冷汗。她直罵自己,怎麼不明就裏把姑娘領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