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金三兒一麵同霍啟喝酒閑談,一麵心下暗有些打算。原來他本籍雖在此地,卻長年在外的,浄做些見不得光的營生。他原同霍啟是鄰居,雖大著七八歲,霍啟未來甄宅之前,卻也常同他頑的。
隻是這金三兒好酒之外,更兼愛賭,又常同些閑散混混走得甚近,一來二去,名聲就不大好,因此年紀老大,也不曾娶親。當日霍啟母親還在時,也時常的教導霍啟說:“你若是正經結交個朋友兄弟,我也不攔著你,隻是那金三兒是個甚麼東西?你這麼整天的同他混,能混出甚麼好來?依我說,少跟他來往些。”
霍啟當著他母親麵,自然應承的甚好,隻是一出來,見著金三兒,他小孩子心性,能記住甚麼。且那金三兒又有酒肉籠絡著,又會頑,身邊又時常有朋友,成群結夥的,自然人家略略一叫,他便屁顛屁顛的跟過去了。
好在也沒幾年,那金三兒不知為了甚麼,竟去了外地,至於去了哪兒,他便不知了。問他老母親,那老太太聾著耳朵,也隻搖頭而已。後來霍啟母親病逝,霍啟一人一身,無所依傍,便投到甄宅做事,這眼見著,一晃,也有七八年了。再不想,金三兒竟又回來。
霍啟一麵打著嗝,一麵便也問他,這些年在哪兒,做甚麼營生的話。金三兒不過胡亂敷衍兩句,又同他說:“霍老弟,我看你也有些醉了,不如今兒就到這裏,等閑了,咱們兄弟再聚。”霍啟一揮手,大著舌頭道:“也太小瞧我了。這麼一點子酒,哪裏就醉倒了你霍大爺?”金三兒看他醉得不像,心裏隻有高興的,嘴上卻仍說:“是,你今兒是大爺,小的這就扶你回去吧。”一麵也就扶他起來。霍啟趔趄著腳,雖仍有些戀酒,心內卻多少還有些明白,知道明日仍有事做,因此也未強掙,一任他扶著出了門。
到了街上,風一吹,便有些頭暈。霍啟便扶著牆角說:“先容我略歇歇,三哥先走就是。”又罵一聲:“娘奶奶的。”金三兒見四下無人,且喜又是個避角處,便又假意說些扶他回去的話。霍啟便說:“三兩步就到,哪裏就用扶的?”說著又推他走。金三兒又再三再四,同他推搡拉扯了番,這才抽腳走開。
那霍啟略歇片刻,也就回甄宅不提。這裏且說金三兒,一路哼著小曲,抄小巷,三繞兩繞,走回到家。正推門時,便有斜對門一位半老婦人同他打招呼,又問他幾時回來的?這幾日怎都沒見?金三兒仔細認了半晌,方認出是張寡婦,便笑說:“也才回來幾天,都還沒同鄰居們照過麵。”一麵就要邁腳進去。
那張寡婦卻仍不放過,隻斜著眼睛笑問著他:“那天我冷不防,瞧見個小丫頭子,從你門前頑,問她,說是你閨女,乖乖,生得倒好個模樣,就是同你半點不像呢。想來,定是你娶了個大美人,才生下這好閨女。就不知你家裏那位美人奶奶,現在不在?若在,有閑暇,也該出來,合同大家說笑說笑,才是正經。”說至後來,竟不免又有些酸意。
原來當初金三兒在家時,這張寡婦便同他頗有些首尾,金三兒別的雖不能,在哄騙女人方麵卻狠有些手段,因此這張寡婦至今猶未忘懷。奈何金三兒卻是個沒長性的,也不過一兩年,便淡了,且後來又有新歡,越發遠了她。今次遇見,若不是張寡婦先出語招呼,隻怕都已記不起她是誰。
當下聽了這話,其中酸意,也隻當沒聽出來,嘴裏隻含混說些,哪裏有美人,不過是個瘋婆子吧,有空來家裏坐等話,一麵也就忙閃身掩門。張寡婦恨得無法,卻也隻能咬牙。
這金三兒一進門,就見迎麵一把笤帚飛過來,忙一縮腦袋躲開了,不妨後麵又飛來一物,一下躲不過,忙拿手接住。就聽他婆娘在屋內惡聲惡氣的問:“還知道回來?怎不喝死你?”金三兒忙丟了手裏物件,三步兩步趕進去,笑說:“有你在,我哪舍得死?在外多呆一刻,我都不自在呢。”他婆娘名叫桂枝,雖不甚美,卻也頗有兩分風情,且也素有些相好的,此時聽了這話,不覺冷笑說:“是不放心吧。”金三兒一麵湊近,一麵涎著臉笑說:“是不放心。你這麼個大美人,哪個男人得了,能放心?”桂枝一把拍掉他手,冷笑道:“大美人?我怎麼聽見,有人罵我瘋婆子呢。”金三兒便作勢道:“心肝兒,誰這麼沒長眼?說出來,爺給他拳頭吃。”一麵又要摟她。那桂枝哼的一聲說:“吃?吃什麼?沒有銀子,你叫我吃西北風去呢?”一麵拔腳走開。又扯嗓子喚人:“瓊姐兒,你個死丫頭,敢是耳朵也聾了不成?還不快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