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是農曆丙午年,卦象為鼎。
推背圖上有句讖語:“君非君,臣非臣,始艱危,終克定……”
有人說:“黑兔走入青龍穴,欲盡不盡不可說。唯有外邊根樹上,三十年中子孫結。”
那年我剛滿三歲,懵懵懂懂有一些記憶。有一天,我跑到祖祖的屋裏玩,撞翻了祖祖的金魚缸。水流了一地,兩條小金魚在地板上亂跳……祖祖不在,我不敢吱聲,就跳開了。
沒過多久,我的外婆就看到了翻倒的玻璃缸和兩條髒兮兮的死魚,問我是怎麼一回事。
我使勁地搖頭,一臉無辜地說:“不知道!”
隱瞞真相是不想承認已經發生的事實,也不想承擔責任。在我的心裏,應該是金魚缸自己要倒,魚兒做夢都想跳出狹小的玻璃缸。
其實,我們都生活在自己的玻璃缸裏。外麵的世界五顏六色,不過是一場既觸摸不到又遙不可及的電影,或者是一個不斷旋轉的萬花筒,說變就變。
錦水春風公占卻,草堂人日我歸來。
我的家在蓉城西郊的浣花溪邊,那一帶有通惠門,十二橋,青羊宮、百花潭和杜甫草堂。
浣花溪邊濯錦裳,百花滿潭溪水香。
采花蕩槳不歸去,暮隔煙水眠幽芳……
在記憶裏,我們那裏叫茶馬巷。聽老人說,那裏是西去灌縣的起點。蓉城有句俗話:“整爛就整爛,整爛跑灌縣。”
灌縣那裏有青城山和都江堰,還有很多占為王的棒客土匪。那裏還有一條茶馬古道入藏,最早叫冉駹山道,後來叫鬆茂古道。
昔日,蓉城西門是川藏線的貨運中心,商鋪林立,酒旗飄飄。當時,我的祖祖開了一家順風鏢局,威風八麵。後來,西康建省,我的祖祖將鏢局改成了錢莊,日進鬥金。再後來,人是物非,往事如煙。
在冷冷清清的茶馬巷裏,有一處立著高牆的三進大宅,人稱梅公館。
這裏原來是一個滿人貴族子弟的公館,黑漆大門上排滿銅釘。門外有一排拴馬樁,還有一對半人高的石獅。現在,已經用舊磚封了大門。從旁邊的角門進去就是一個很大的影壁,轉角處種了一棵紫荊樹。
影壁是一塊深黑色的大理石,上麵浮雕是一枝梅和一叢竹。它的中央是兩個用隸書寫出來的大字:梅園。
邁進懸花門,沿著中軸線往裏走,前麵是兩個相對的小院。中間是一個完整的大四合院,最深處是後花園。
後花園的牆外有一座精致的木樓,周邊有涼亭和水井,還有竹叢。
木樓裏住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幹部,通向後花園的門常常緊閉。門裏種著寂寞的花草樹木,石徑上看不到一片落葉。偶爾,我們都能聽到一個瘋姑娘在唱著山裏的歌。還有一個頤指氣使的上海女人,總是坐在陽光下麵翻著厚厚的書。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我總覺得瘋姑娘和上海女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毫不在意時間的流逝和世態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