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神狼嶺豪傑展威綃金帳英雄無情(1 / 3)

狼群到處鬼神驚,明王來此也神傷;膽壯心大衛長風,铖乙相助誅群狼。

衛長風發現铖乙跑得挺快,如果衛長風說一個人跑得快,那這個人必須跑得非常快才是,因為衛長風可以和奔馬跑得一樣快,他看到誰都覺得人家跑得不快;但是铖乙不一樣,他跑得的確快,快到衛長風卯足了勁才能跟上!

他們跑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天已經完全黑了,滿天的繁星閃爍,铖乙才停下來,瘦削單薄的身軀在草原的夜風裏顫抖。對於此次離家出走,他心裏沒底,不知道前途在哪裏。雖然主人的家並不是他的家,沒有多少溫暖可言,但是,那仍然是家!大草原的確廣闊,但何處是我家?一隻溫暖的汗津津的大手搭在他的肩頭,那個大個子衛長風像山一樣擋住了寒涼的夜風。

衛長風帶著他找到一個窪坑,抓了幾把幹草扔進去,兩個人擠著窩在窪坑裏,果然風小得多了。衛長風問:“你是怎麼到的草原?”

铖乙沉默了一會,黑暗中,衛長風看不到他的臉,隻是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眼睛裏充滿了淚水一樣的東西。他覺得铖乙的故事肯定不愉快,有些後悔問他了。

“我到草原五年了。那時我十三歲,跟在我爹他們的後麵,就這樣就來到了草原。在蹛林大會上與我爹失散了,一個人看到我,當時我差不多已經快要餓死了,幾隻狼在不遠處坐著,幾隻禿鷹停在略遠的地方。那個人和人走散了,走到我待的地方,看到了我,說我已經皮包骨頭了,大腦袋上隻剩下幾個黑窟窿。他走過去了,覺得我沒有拯救的價值,走了一箭路,他回過頭,正好看到我的眼睛,心頭隱惻,又回過馬來,發箭射向狼鷹,狼和鷹都跑了。他把我帶回了帳幕,扔下我就又走了,女主人用羊奶灌我,罵著,說我是個廢物。但是我每天喝著羊奶,慢慢的可以走路了,身體也慢慢的硬實了,主人經常不在家,女主人總是在罵,罵主人,罵他們的幾個兒女,罵主人其他的女人,主人總是喝得大醉才回來,回來之後就跟女主人打架。等我可以走路的時候,就開始每天趕著主人的羊群跟著水草漂移,主人家可能好幾天會看看我還在不在,有時候幾個月也見不到一個人。就這樣。”

衛長風說:“你爹是誰?幹嘛來到大草原?”

“我爹叫铖鐵旋。”

衛長風大吃一驚,“你是铖鐵旋的兒子?你是铖乙?你爹到處找你!發了瘋一樣的找你!你卻躲在這裏!”

铖乙搖搖頭,問道:“你認識我爹?”

衛長風說:“何止認識!我們一起到的草原。”話是這樣說,但是現在你要他說出铖鐵旋在什麼地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也說不出。他知道铖鐵旋是邯鄲的俠客,跟郭解、具孟等大俠都是官府十分忌憚的人,後來忽然沒了消息。幾年後,在來草原的路上,衛長風見到隊伍中一個人,還帶著一個孩子,覺得麵熟,偷偷地問那人,是不是铖鐵旋,那人點點頭,他才知道铖鐵旋幾年沒有信息,原來是進了牢獄,不知怎麼的,跟著張騫出使了。一路上那孩子機靈活潑,很得大夥喜愛,跟大夥都能玩在一起。後來他們被焉耆王截住,衛長風跟麻子打架,賭氣跟眾人分道揚鑣,自己跑了。他們眾人大鬧蹛林大會,大鬧單於庭,嫣然山大戰,衛長風隻是聽說,他一個人在草原上遊蕩,靠打些鳥獸充饑,有時候天寒地凍了,沒有辦法,也會到牧人的帳幕裏麵拿些吃的,沒有碰見人,他少拿些;碰見了人,大家大打出手的時候,往往他可以大獲全勝,就稍稍多拿些。有人喊他強盜,也有人喊他大俠,因為總是有一些在草原上流浪的人,有一些沒有了生路的人,得到了他的照顧,他從別人帳幕裏“拿”的東西,大部分給了那些打不動架的人的果腹。幾個寒暑的遊蕩,使得他漸漸的感覺自己不像是個漢人了,漢天使好像離自己非常遙遠,漢天子更是傳說一樣。今天铖乙說道了他爹铖鐵旋,衛長風才想到這些年草原上發生的故事跟自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關係,這個孩子有一點當初那個機靈活潑的铖乙的影子,這幾年,一個瘦弱的孩子在草原上是怎麼活下來的,他難以想象。

“那,你爹是怎麼進的監獄,你知道嗎?”在當初出長安的時候,張騫有嚴令,不許互相打探同伴的事情,除非他自己願意說,怕引起不必要的糾紛,現在,他的好奇心勾起來了。

“我娘說是跟人打架,打死了人。”

“你爹打死的?”

“不是。一個跟我爹很好的人,一個叔叔。人家連我爹一塊告了。”

“那為什麼你跟著跑出來了?你娘呢?”

“我爹入了獄。我娘把家裏所有東西變賣了,然後我娘就死了。”

“怎麼死的?”衛長風可以想象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變賣了所有家產後的生活的艱難。

“不知道。反正我娘就是老哭,死的時候跟我說我爹在獄中,我爹出來了,就跟著我爹。後來他出來了,給了我一些錢,就走了。我聽說他到了長安,就跑到長安;聽說他出了長安,跟著到了西番。”

衛長風有欲哭無淚的感覺,心裏憋得難受,他聽到附近有動物悄悄地走動,猛地竄出去,幾隻綠瑩瑩的光,燈籠一般的在暗夜裏,分外瘮人,他知道是狼群,他不在乎什麼狼群。他衝進了狼群,狼在稍微的混亂之後,向他撲來,衛長風高大的身軀在狼群裏麵顯得更為高大,他拳打腳踢,一頭頭狼被他擊出,擊在要害處的,骨裂筋酥,內髒崩裂,打在肉厚的地方,在空中翻個身,嚎叫一聲,重新撲來。他打的高興,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麼狼卻越來越多了,這和以往三幾頭,十頭八頭的大不一樣。他拔出了長劍,一劍刺出就有一頭狼灑血死掉,但是狼卻是圍得越來越近了,衛長風身上的衣服本來就已經破爛不堪了,狼的爪子不停地抓撓下,片片飛舞在夜風中。他的劍不停地刺出,狼卻是越來越多了,四處都是小燈籠一般的眼睛。衛長風雖然膽大包天,這時候也是心驚膽戰了,他總是聽說狼又貪又狠,總是沒法理解,在草原上遊蕩的幾年中,不停地碰到一些狼,他總是能夠輕鬆地幹掉幾隻,剩下的嚇跑了,今天卻是大為不同,竟然沒有一頭狼跑開。他的心頭有些涼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出狼吻,關鍵是他沒有看到铖乙,也沒有聽到他一點聲音,他急的大叫:“铖乙!铖乙!你怎麼樣?”

铖乙叫道:“我沒事!”衛長風才鬆了口氣。他順著铖乙的聲音找去,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在不停地投擲著石頭,每一顆石頭擲出,總有一頭狼哀叫著跳開,但是更多的狼圍了上來。铖乙身邊的空地越來越小,铖乙開始的時候隻是把石頭打在狼的身上,但是他的準頭極佳,力道卻差些,隻是把狼打疼了,狼挨了一下,馬上就更近了一步。他覷準綠瑩瑩的小燈籠,知道是狼的眼睛,開始擊打小燈籠,瞎了的狼被後麵的狼群趕開,甚至撕裂,這才止住了狼群前進。如果狼群逼近他的身前,他必將被狼群撕碎!衛長風不敢想象那種場景!衛長風一邊跟狼打,一邊大踏步的走向铖乙,二人在星光下能夠看的比較真切了,衛長風說:“我一喊,咱們馬上跑!”

铖乙點點頭,衛長風手中的長劍吐出劍芒,迎上的幾頭狼慘叫著倒下,衛長風大步從倒下的狼群縫隙中衝出,铖乙緊跟在後,衛長風看清楚狼少的地方,不停地擊打,在狼群的哀鳴慘叫中,狼越來越少,二人終於擺脫了狼群的包圍,發足狂奔,狼群在後麵追趕,兩人一直跑到天明,身後隻有幾隻狼跟了上來,衛長風知道如果不能迅速地解決掉這幾頭,大群的狼很快就會到來。但是他們兩人已經精疲力竭了,铖乙的臉已經是灰色的了,身上沒有了衣物,都是血道道,腳上沒有了靴子,赤著腳,滿是血汙,不知道是狼的,還是他自己的;自己身上,臉上都是火辣辣的,靴子也沒有了,腳底板踩在地上像是踩在虛空裏。他看看周圍,空曠得很,草很稀疏,幾棵駱駝刺孤零零的立著。衛長風在頭腦中急速的合計,幾個辦法都被否定,他的劍早就斷成了幾節,劍把也打進了不知哪隻狼的身上了。兩人都是赤手空拳了,地上的石頭不少,但是铖乙的胳膊已經舉不起來了。難道今天兩人要成為狼群的食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