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釋並未向我們顯示任何表明心靈感應事件的客觀真實性的東西。同樣,它也可能是一個可用另外方法解釋的幻覺,這個男人的內隱的夢念可能是這樣進行的:“若正如我所猜測的那樣,我女兒的預產期確實弄錯了一個月,那麼今天就應是她分娩的日期。上次見到她時,看上去就像會生雙胞胎。我那已故的妻子特別喜歡孩子,倘若她看到雙胞胎,該會多高興啊!”由此看來,夢的刺激可能是夢者本身有依有據的猜想,而非心靈感應的訊息,不過結果都是一樣。至此,我們是否應承認心靈感應的客觀真實性這一問題,即使是對該夢的解釋,也沒有告訴我們任何東西。該問題僅能依靠對相關所有情況所進行的全麵研究才能解決。而遺憾的是,相對我們所接觸的其他任何事例,對該事例進行全麵研究的可能性並不會更大。即使心靈感應假說提供了最簡單的解說,對我們仍無更多幫助。因為最簡單的解說並非總是正確的;真理通常並不是簡單的,在決定讚成這個重大假說之前,我們必須相當審慎。
並不是夢給予我們了解心靈感應的知識的,而是對夢的解釋,即對夢的精神分析研究。因此,可以把夢完全擱置一邊,而寄希望於精神分析對其他的、被稱為神秘的事件做一點解釋。例如,有這樣一種思維遷移現象,它非常接近於心靈感應,並且被認為就是心靈感應也不顯冒昧。一個人的心理過程——觀點、情感狀態、意向性衝動——不需應用人們所熟悉的語言和訊號等交流方式,就能夠穿越無物空間遷移到另一個人那裏。如果真有這樣的事發生,那將是多麼非同凡響,甚至可能具有多麼重大的實用價值。但我們注意到:非常奇怪的是,這種現象在古代奇聞軼事裏卻恰恰很少提及。
在對病人進行精神分析治療時,我形成了一種想法:職業算命者的活動隱藏著一個可對思維遷移進行觀察的機會,而這類觀察又是極不易招致非議的。那些人是一群無足輕重乃至地位卑下的人,他們專心於這樣一類活動——擺開紙牌、研究筆跡或手掌紋路,或運用占星術推算。同時,在表明他們了解問卦者的過去與現在後,進而預測其未來。盡管這些預言後來都落空了,但問卦者對此活動毫無怨言並表現出極大的滿足。我已遇到過幾例,並運用精神分析研究它們。令人遺憾的是,我因受製於醫療職業道德,而必須對許多詳細情況保持緘默,從而削弱了它們的可信度。但是,我將設法避免曲解事實。現在請聽聽我的一個女病人的故事,她與算命者曾有過這樣一種經曆:
她是一個多子女家庭中的長女,並一直強烈地依戀其父。她結婚早,並完全滿意自己的婚姻。但唯有一事令她感到美中不足,她沒有孩子。所以,她深愛的丈夫無法完全取代父親在其心中的地位。當她經曆多年失望之後而決定接受婦科手術時,她的丈夫卻向她披露,婚前一場疾病剝奪了他的生育能力。她深感絕望,患上了神經症,明顯地陷入害怕被誘惑(對丈夫的不忠)的痛苦之中。為了使她振作起來,丈夫攜帶她去巴黎出差。在巴黎的一天,他們坐在旅館的大廳裏時,她忽然注意到旅館服務員中出現了一陣騷動。她詢問出了什麼事,有人告訴她算命先生蒙西厄?拉來了,而且正在那邊一個小房間為問卦者解答疑難。她便表示想去試試。雖然丈夫反對這一想法,但趁他沒留意時,她溜進了那個詢問室,並見到那位算命先生。她當時27歲,但看上去顯得更年輕,而且她取下了結婚戒指。算命先生蒙西厄?拉讓她把手放在一個裝滿灰燼的碟子裏,並認真地研究她的指紋。然後他向她描述橫亙於她麵前的各種困難,並以一個安慰性保證結束談話:說她還會結婚,並在32歲時會有兩個孩子。當給我講述這個故事時,她已43歲,罹患重病,生育孩子毫無指望。因此,那個預言並未實現,但她談及此事時,不但沒有絲毫痛苦,反而帶著明顯的滿足感,好像正在回憶一件令人快樂的事情。顯而易見,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預言中兩個數字(2和3)可能意味著什麼或者是否意味著什麼。
或許人們會認為這是一個愚昧而費解的故事,並會問我為什麼講述這個。如果——這是要點——精神分析尚不可能做到解釋這個預言的地步,或預言的可信性恰恰不是來自於對這些細節的解釋,我也會產生像你們一樣的看法。這兩個數字在我病人母親的生活曆程中可見。她母親結婚晚——直到30歲出頭——而且,她家人常說起母親在急於補償失去的時光上已取得了成功。她的頭兩個孩子(我的病人是其中年長者)是在間隔很短的時間裏(即同一年裏)相繼出生的。事實上她32歲時就已有兩個孩子了。因此,算命先生蒙西厄?拉對我病人所說的含義是:“你還年輕,不必發愁。你和你母親的命運相同,她也不得不等很長時間才有孩子,所以等你32歲時,你也會有兩個孩子。”擁有母親同樣的命運、取代母親的位置、替代母親與父親的關係——這是她早年最強烈的願望,而正是由於這個願望沒有實現,她才開始患病。那個預言向她許諾,無論如何這個願望都將實現,她怎會不對這個預言家感到親切呢?但你們認為算命先生有可能了解這個偶遇的顧客的家庭秘史嗎?絕不可能。但他是如何獲取訊息,從而能夠用含括兩個數字的預言,表達出我的病人最強烈但又最隱秘的願望的呢?我看隻有兩種可能的解釋:要麼我所聽到的故事是假的,其實是另一副樣子;要麼思維遷移是真正存在的現象。毫無疑問,人們可以假設,相隔16年後,病人把上述兩個數字從潛意識中引入到她的回憶中。我作此假設毫無根據,但又無法排除,而且我想,你們將傾向於相信另一種解釋,而不是相信思維遷移的真實性。假如你們的確相信思維遷移的真實性,那可別忘了:正是精神分析提示了這個神秘事實——當它被曲解到難以辨認時,精神分析恢複了它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