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梅令從沒有這麼痛恨自己優秀的記憶力,但也在慶幸著,慶幸著他清清楚楚的記得浮堯說過的每一句話,以至於浮堯才剛說出生辰他便瞬間想到了劍宗先祖的詛咒。
有如天人的武功,黃粱夢短的生命。
花梅令的手在發抖,無法自抑的發抖,他甚至是有些猶豫的轉頭看著浮堯,就好像生怕轉過頭他看見的便已是一堆白骨。
浮堯正專注的聽那先生的話,他的側臉棱角分明,是花梅令最愛的輪廓。但是為什麼?為什麼那張臉還可以擺出如此平靜的表情?為什麼他還能毫不在意的跟自己說話?為什麼他還要不惜被人追殺也要遊遍大江南北?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要蠟炬成灰了嗎?!
算命先生似乎說完了,浮堯轉頭看向花梅令,“你怎麼了?”
花梅令倏地攥緊了拳頭,目光如蠍仿佛連倒刺都要豎起來了一般,那是他從未有過的表情,至少以往,花梅令都會很好的抑製住這種衝動。
但這次他沒有,他盯著浮堯一字一頓地道,“為什麼你還能像這樣看著我,跟我講話,難道即便是我也不能成為你生有可戀的理由嗎?”
浮堯從沒見過花梅令這樣,說不上強勢,甚至是將他一貫堅硬的外殼完全剝離了一般,脆弱的隻剩下肉,卻偏要豎起毛。
這樣的花梅令忽然讓他很難受,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知道一定是他又做錯了什麼。
“你二十九歲了。”花梅令平複了一下才緩緩說道。
浮堯瞬間愣住,他知道,他二十九歲了,還有兩個月便是他三十歲的壽辰。但他從沒想過有什麼不對,他畢生的歲月所追求的便是這片陽光,在他的眼中三十歲好比尋常人的七十歲,就像生老病死一樣,是他們曆代先祖必經的一環,從未覺得恐懼。
唯一遺憾的是直到最後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無拘無束的生活,沒能保護他愛人的一生。
你的生命歲月長流,於我好比三世輪回。
浮堯抬頭,花梅令已經走了,帶著他最後的自製力走進綿綿的陰雨中。
那之後花梅令再也沒有去看過浮堯,他似乎忽然忙了起來,整日紮在分舵中。
有關曹望舒的消息撲朔迷離,明明已經找到了蛛絲馬跡,卻怎麼也拚湊不出一條完整的線索。花梅令日忙夜忙,沒找到曹望舒,倒是等來了東陽白鳳。
老實說,東陽白鳳會找到這裏花梅令是有些好奇的。他和東陽白鳳雖然曾經相好七年,但彼此之間可謂是相敬如賓,不該過問的隱私他們從來沒有提及過。畢竟他們都是聰明人,聰明人向來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東陽白鳳送來的是一枚梅花玉,下屬不明所以的將這玉呈上來,花梅令一看卻忍不住歎息一聲。
那是他多年前送給東陽白鳳的定情信物,說是定情但也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他還記得那時自己年少氣盛,搖著扇子笑眯眯地說:“白鳳,這個給你。早晚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這座城,到時隻要你難處便將這玉送到我梅令山莊的任一分舵下,天涯海角我花梅令一定會趕去見你。”
隻可惜世事難料,帶東陽白鳳出城的是任謙雪,東陽白鳳送來這玉的目的也不是有事相求。總歸當年那些信誓旦旦的諾言,如今看來甚至連兌現的必要都沒有。
花梅令收起那枚梅花玉,換了身衣服搖著扇便去了東陽白鳳留話的地方——
一品尚坊
小二帶著他進了單間,推開門便見一白衣男子坐在桌前倒酒,一手撩起寬大的袖子,優雅的有如臘月飛雪,層層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