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睹物思人?”
“就像爹爹想與你娘同生共死,每年都要帶你來你娘的故鄉看看一般。”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遠,花梅令卻慢慢轉過頭,“故鄉……”他忽然想去劍宗看一看了,看一看山洞,看一看浮堯生長的地方。
大年初十,花梅令趕到了劍宗禁地。劍宗自從宗主和神刃過世後便越來越不景氣,新任宗主膽氣有餘才幹不足更是讓劍宗止步不前了。
劍宗禁地已經變成了一片荒地,隻剩下那十米一根的木樁連著鐵索在風中啪啪作響。
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歎息,“花莊主是猜到了什麼還是來緬懷舊人的呢?”緊接著一個空翻的聲音,苦海禪師忽然立在了他的身後。
花梅令搖搖地看著山洞的石門道,“我知道他在裏麵。”
苦海禪師眯起眼,仔細地打量起麵前的男人。
花梅令勉強勾起嘴角道,“但恐怕已經是一堆白骨了,不,是一定。”
“花莊主從何得知?”
“我當年也以為他死了,可某一天我忽然想起來,將死之人怎麼可能在石壁上刻下那麼剛勁有力的字?更何況以浮堯當時的武功恐怕很難做到這一點。後來我便想通了,定是我當年送給戰盟主的神功丹讓他暫時衝破瓶頸恢複了武功,但既然扯上了戰盟主,那浮堯私下裏必定與他有所交易,最有可能的結果便是他又回到山洞裏了。”
“花莊主果然心思縝密,聰慧過人。”
花梅令卻搖搖頭不說話了,可他當年被痛苦充斥了大腦,等想清楚這些時早就過了浮堯三十歲的壽辰。不知他是帶著怎麼樣的表情離開的,有沒有在空無一人的山洞中想起自己,是不是現在一牆之隔,石門的那一麵便是一具屍體。
“花莊主如此擔憂,何不進去看看呢?”苦海禪師忽然提議,他伸出手,手心之上赫然是劍宗宗主代代相傳的碧璽。
花梅令頓時驚了,他看著那碧璽仿佛看到了恐怖的噩夢,但同時他的目光卻又不可自抑地帶上了點點亮光。
“為……為什麼?”
“老衲與戰盟主有過約定,若是有一日花莊主你找到了這裏,便將這碧璽交予你,屆時是生是死都隨你了。”
花梅令的內心忽然泛起波瀾,一是對戰天下的感動,一是對浮堯的期待。盡管後者很明顯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可他還是期冀著,希望打開門能看到那個人,亦如當年他煞氣逼人地走出來。
顫抖著手接過碧璽,走到山洞前嵌入,石門“轟轟”地響了起來慢慢地開啟了一道小縫。花梅令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他從沒這麼膽戰心驚過,脆弱的仿佛隻要一點不對勁的氣味都能打碎他的希望。
石門全部打開,裏麵黑漆漆一片,花梅令忽而壯起膽子拔下碧璽一步跨入洞中。沒有了碧璽的支撐石門很快便又“轟轟”地關上了,苦海禪師看得目瞪口呆最後不得不仰天長歎一聲,“天意啊,這都是天意!”
那是打開山洞唯一的鑰匙,而花梅令卻帶著它進了洞,很明顯,他根本就沒打算出來,無論浮堯是生是死他都決定一直呆在裏麵度過餘生。
花梅令進了洞好一會才適應了漆黑的環境,這裏陰暗潮濕與五年前他和浮堯進來時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化。花梅令憑借著記憶向前走,他已經想好了去哪——石室,埋葬了無數劍宗先祖的地方。
花梅令曾經來過這裏,所以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遍地的白骨,這次過來也便分外小心翼翼,他點開火折子卻突然愣了,本應滿是白骨的石室分外幹淨,連一根骨頭都看不見,他分明記得自己上次來這裏時屍骸還多的讓人落不下腳。
花梅令愣了,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種可能,那是他想都不敢想即便耗盡生命都不敢去奢求的願望。
他頓時轉過身拔腿便跑,漆黑的山洞讓人根本看不清前麵的路,花梅令就這麼跌跌撞撞地跑向山洞的深處,因為隻有那裏隱約透著光。
那光很弱,是淡淡的月光。浮堯曾經說過山洞中也不是一絲光都進不來,隻是石壁層層遮擋,能透進光的地方屈指可數。
眼看著接近那淡淡的光,花梅令卻又突然害怕了。如果那些屍體是浮堯臨死之前收拾的呢?如果轉過這個彎看到的是一堆白骨呢?如果這一切都隻是他的自作多情呢?
花梅令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心力去承擔浮堯再死一次的打擊了,他停下來靠在石壁上,明明隻差一步卻說什麼都不願邁出去。
忽然裏麵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十分微弱但卻驚的花梅令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瞪大眼睛似乎已經忘了該做什麼,隻是豎著耳朵使勁的聽。
“吧嗒”又是一聲響。
明明那麼小,卻好像一把刀子豁開了陰霾的天,腿不受控製地邁出一步,轉過石壁眼前豁然開朗,連花梅令的雙目都亮了起來。
那是一片空地,透著細微的月光,還有一片死水泛著銀光。這裏似乎是山洞中唯一生長著活物的地方,地上還長著幾棵老樹,但早已經掉光了葉子,地上是無人清理的落葉。
一個人就這麼背對著他蹲在樹下,短短的頭發,破爛的衣服。他伸出手撿起地上枯黃的樹葉在水中洗了洗然後放進嘴裏,吧嗒吧嗒地嚼碎了。
他吃的很慢,手還在翻找著下一片能吃的葉子,熟悉的身影就這麼蹲在樹下,連他來了都沒有發現。
花梅令忽然捂住嘴無聲地哭了起來,他蹲在地上,牙齒咬住手腕才讓自己沒有發出聲音。
那人瘦了很多,連身上穿的都還是五年前臨走時那套衣服,隻是早就已經破爛不堪了。這洞中陰冷的厲害,他連件禦寒的衣服都沒有,張開嘴便冒出一圈白氣。放眼望去這山洞中隻有兩棵樹,一顆已經枯死了,另一棵是這人活下去唯一的食物。
“浮堯……”花梅令哽咽著開口,可他早已泣不成聲,聲音小的連自己都聽不見,但他很清楚,如果是昔日的浮堯不要說他站在這裏,早在洞門打開的時候便應該已經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