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似笑非笑,“您若是故意裝糊塗,妾身又能說什麼呢?”
太夫人心急如焚,走入楊柳畔室內。
季允鶴已經換掉平日錦衣,一襲灰色布袍,目光清明,自有一番道骨仙風。
太夫人連打量他的心思都沒了,語聲沙啞地問道:“你的公爵、官爵都已不要了?你要走了?你走了青坤怎麼辦?你告訴我!”
季允鶴似笑非笑,“我以為,有些事你從來不說,但必能猜到我已得知。卻不想,我在你眼裏竟是一世愚鈍。委實可悲。”
可悲的是誰,他沒有說出,也許,是因為他也不清楚。
太夫人身形一滯,如遭雷擊。然而在片刻之後,卻又陰毒地笑了起來,“你曉得那就更好了。如此,倒真應了那句破釜沉舟……季允鶴,你能否豁出你一世名譽,又能否坐視你長子臉上抹黑,全在你。”
語畢,她安然落座。
季允鶴沉吟片刻,問道:“你如何斷定我不會殺你?”
太夫人的笑變得諷刺,“因為你不能預知我將此事告訴了誰,自然,我也無從預知馮姨娘將此事告訴了誰。”之後故意歎息出聲,“我也好,馮氏也好,怎麼會讓你餘生安樂。”
季允鶴緩緩落座,視線深鎖著她,“榮華重。”
“曾經,我是認定情最重的人。”太夫人笑得淒涼,“而如今,的確,榮華重過我的命。我一生命運隨你沉浮,榮華是你唯一能給我的。”
“說的是,你一生命運隨我沉浮。”季允鶴緩緩頷首,“我能給你的,可以是舊時榮華,也可以是同赴黃泉路。”
太夫人聞言愕然,想要起身。
“想逃,晚了。”季允鶴抬手示意她安坐,“是死在我手裏,還是坐下來與我細細斟酌兩全之策,看你。”
太夫人對上他寒涼入骨的視線,一動也不敢動。
多年的夫妻,陌路對峙。
季府下人雖覺蹊蹺,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隻知道國公爺與太夫人整日留在楊柳畔,任何人不得入內,甚至連飯菜都不許送入。
黃昏時分,莫兆言拖著疲憊的身軀到了宮門外。
抬頭仰望,看到蟒袍加身的男子立足宮牆之上,淡漠俯視著他。
季青城,攝政王。
在他是一介書生的時候,季青城是長平侯;在他以為就此飛黃騰達的時候,季青城從柳城再到沙場磨煉心智;在他帶著駙馬爺的虛銜潦倒落魄的時候,季青城是攝政王。
始終是晚一步,始終要仰視那個人,仰視他心底女子的夫君。
這是命麼?
這一生,難道注定不能被衛昔昭放在眼裏、記在心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