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魏紫仿佛迅速跟寧複生熟識,再沒叫過一句疏稱。嘴裏“複生”前“複生”後的,活像相交多年的老友。
他這人雖精明難掩、作風有些市儈,但舉止自然由心,並不招人討厭。寧複生自然不像表麵看來這麼缺心眼,魏紫的身份,他已然從方才那位萬年青掌櫃的態度中琢磨出了一二。知道對方有圖於自己,他一時卻很難生出惡感,見對方一副“我就是要討好你”的荒謬模樣,幹脆抱著看好戲的態度照單全收。
雲哥見寧複生心大,發愁得不得了,更是一舉一動盯緊了魏紫,以便於對方露出丁點馬腳,自己就能瞬間察覺。
收了那盒沉沙後,寧複生陸陸續續又找到些別的好東西,一些不適應仙界環境的靈物,在這兒的價格卻並不高。他本就抱著日後要重回仙界的想法,眼下自然要多多囤貨,靈石便毫不心痛地拋灑出去,很快就傳出名聲,極受黑集歡迎,見他過來,各個攤販都趕忙擺出壓箱底的寶貝,以求吸引到他的注意。
他買的多是煉丹材料,少數與煉器相關,對那些“袖中洞天”、靈寵、“雙修寶鑒”之流的享樂玩意兒反倒看也不看。魏紫一路分析他鑒賞材料的老練手段,早已斷定他定然就是自己尋覓已久身懷絕技的“黑戶”丹師,對他的研究也就更加上心,連寧複生那張被咒法遮掩得麵目全非的臉蛋,也叫魏紫感到魅力非凡,不由得敬畏。
以至於開始遐想對方究竟長的是付什麼模樣。一個技藝精湛、不擅玩樂的丹師,想必年紀已經不小,修為不算高,可能模樣也不年輕了。然而腹存學識氣自華,對方這樣舉止有度,處變不驚,即便樣貌尋常,也必然是個斯文冷靜、雍容儒雅的人,這幾乎是他心中理想的長輩形象。丹師都是精致細膩的人,如同丹鼎門上下,凡半足踏進丹道的,無論模樣美醜,清一色氣質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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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澴河城禁製起,喧鬧的街市逐漸不見人煙。黑暗中,幾道劍影嗖然自空中劃破。
禁製幾番晃動,最終睜隻眼閉隻眼默許了,破空聲叫整座城無需睡眠的修士側目,處理藥材的寧複生也不禁朝天看了眼。
魏紫四平八穩地斟出兩杯酒,張口解疑:“估計是劍宗的人來了。這個門派可厲害,宗裏幾個大弟子和護法都是在三千界城主那坐鎮的。複生你在外麵遇上他們,一定記得避鋒。”
寧複生在仙界時曾不止一次聽過劍修的大名,隻是修真界竟也有劍宗的人?這可是群狠角色,旁人修煉煉境界,他們煉的卻是身體,以丹嬰為劍。丹嬰這樣脆弱的部分,尋常修士護在丹田識海中尚且不放心,劍修們卻能將自己鍛造得水火不侵金剛不壞,實力高出同境修士一大截。隻是仙界傳言劍修們腦子都不太正常,為了鍛體不擇手段,殺·人取嬰丹的事估計也幹過,一般門派都是告誡弟子們避著走的,妖族傳承裏與他們也有些恩怨。真吃了虧,除非是丹鼎門這類龐然大派,否則和這群抱團對外實力高超的武徒們根本無理可講。
他們禦的劍是身體的一部分,不受大部分禁製防禦,如今得見,果然如傳言中那樣囂張。
寧複生還在深思,魏紫卻忽然警惕地站了起來,四下環顧,看向曰陽穀旁的鹿公山。
“怎麼?”寧複生問。
魏紫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什麼,最終微微搖頭:“想來是我多心了。”
方才有一個瞬間,他感受到隱約的危險自那邊傳來,可這些洞府裏的防禦都是閣中渡劫期高手布下的……鹿公山上那群人,應當還沒有破解它的本事吧?
他想錯了。
修行界中的法陣,對逐漸恢複上古傳承的荀寧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那幾道破空劍影的主人,正是三千界城主大力培養的幾員愛將,境界最高的已經是化神期,最低的也結了嬰。
這樣的實力在澴河城已經可以橫行,這幾人有恃無恐,邊飛邊聊:“澴河城這幾日人太多,怕是不好找,不如先尋處客棧住下吧?”
同伴道:“這時候,哪還有住的地方?”
“趕幾個人出來不就得了?”那人遛了道彎,俯視禿謐的腳下,嘖了一聲,“氣息這樣斑雜……他們真敢來?城主該不會弄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