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人埋伏在房中,窗外月缺星稀,枝搖影動,除了夜蟲的低鳴就是傷員沉重的呼吸聲。三人自不說話,靜靜等著魚兒上鉤。楊不悔看看門上頂著的木盆,張無忌則注視著內的絆腳索,紀曉芙則支著耳朵遙聽窗外的動靜。
不多時,恰有一片黑雲移來擋住了月光,輕微的響動聲也隨之而起。
來了。三人靜道。
輕微的腳步從遠到近,慢慢靠近三人所在。
門被推開。
“哐當!”木盆覆頂而下。楊不悔輕叫了一聲好。
“啊!”絆腳索也起了作用,來人滾作一團,身上厚重的鬥篷裹了一身。張無忌用力一拍手。
紀曉芙拔出手中的劍,刺向地上的人,她並沒想過要傷人,隻是用劍尖挑破鬥篷和來人臉上的布,順勢把劍擱在了來人的頸窩處。
張無忌點亮蠟燭,亮光到處,卻是個秀眉粉臉的中年婦人。原來真不是胡先生。
張無忌側眼看了看楊不悔,卻沒看見贏家該有的得意神情,反而是一臉思索的表情。
“無忌哥哥,勞煩你去請胡先生過來一下。”楊不悔說道,中年婦人聞言身子一動。
張無忌離去,楊不悔慢慢走近中年婦人,說道:“你既能把藥量控製的分毫不差,說明你精通醫術,你夜半下藥卻不怕被抓住,必定有所依仗,善於醫者必善毒,我可不敢近你身。”說著揚手打出幾枚銀針,插入中年婦人身上要穴,然後從懷中撒出一把粉末。嗆得中年婦人直咳嗽。
中年婦人嗅了嗅,臉色微變,楊不悔卻露出了笑容。
楊不悔修習九陽神功,略有小成,使用內力發暗器自是不在話下。她這幾日專注於胡青牛收藏的醫書,順手便收了他一把銀針。
“對了,這是胡先生作的避毒粉,看你的樣子應該很有效吧。”楊不悔在中年婦人身上上下其手,搜出了一本書幾個小瓶子。
中年婦人臉色大變,欲大罵,卻礙於被封住了啞穴,隻能用狠狠的目光剜視著楊不悔。在她眼裏,這個看上去不足十歲的黃毛丫頭恐怕和小惡魔無異。
“這個,我拿走了。”楊不悔揚了揚手中的書,放進懷裏,然後說道:“拿人手短,我便告訴你一個消息,那拿著金花的老婆婆可就在穀外候著你們,如果你們想裝死躲過劫難,老婆婆厲害得很,多半是行不通的。不如在周圍設下毒陣,再用煙火傳訊,召集你們明教的人過來,人多勢眾,或許可以有條活路。”
楊不悔想著金花婆婆畢竟是明教的紫衫龍王,即便叛教也對明教於心有愧,如果不是因為銀葉先生的死,她必不會遷怒於胡青牛夫婦。
何況楊不悔心中還存著用胡青牛夫婦來試驗一番的念頭,便出了個主意。
王難姑此時已是臉色劇變,驚疑地看著楊不悔。
紀曉芙先前見楊不悔拿走王難姑懷中的書,已經皺了眉頭,現在聽聞了女兒的話臉色隻能用震驚來形容。如果說以往的種種言語可以用孩子聰明來解釋,那麼現在的心計和老練隻怕不是能夠用聰慧早熟來搪塞過去的,但無論楊不悔是多麼與眾不同特立獨行都是自己的女兒,萬不可在外人麵前坦露異樣,否則必定為世所不容。轉念間,紀曉芙便咽下了心中的疑慮,決定私下裏再來“審問”女兒。
踏踏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楊不悔退回紀曉芙身邊,等著夫妻相會互訴衷腸的畫麵。胡青牛搶步上前,抱住王難姑。張無忌本是帶路在前,卻被胡青牛推開,然後才苦著一張臉走進來,高聳的如饅頭般的臉上印著大大的五指印。
果然被扁了。楊不悔悄悄吐著舌頭,胡青牛脾氣怪異,對妻子卻是奉若神明疼如至寶,聽到愛妻受損不拿人出氣才怪。
胡青牛著緊地詢問王難姑,卻見愛妻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看著自己,卻不開口。胡青牛在王難姑身上摸了摸,輕柔地拔去銀針,轉頭怒視三人:“是誰打傷了你?”眼睛卻死死盯著持劍的紀曉芙。
王難姑恢複行動,抬手給了胡青牛一巴掌,罵道:“滾開,誰要你這小賊好心。”胡青牛唯唯諾諾地說著好話,卻沒注意紀曉芙三人已經離開。
“真想不到那女賊居然是胡先生的妻子,這般凶惡。”張無忌捂著臉說道,也不知說胡青牛不分青紅皂白給自己一巴掌凶惡還是王難姑對丈夫凶惡。
楊不悔看看紀曉芙沉思的臉色,心裏有些酸楚,不知是為了紀曉芙的命運還是因為自己隱瞞了離奇來曆的事。
在這個世界上,楊不悔是孤獨的,她沒有失去記憶,她深切地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裏,身邊的每一個人對她來說都隻是劇情中的一部分,作為一個曾經的旁觀者,她總是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預知小說人物的結局,她無法坦然地看著熟悉的人死去,卻無力去抗拒,她甚至不能將自己的來曆告訴別人,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理解,如同夏蟲不可語冰。
“無忌哥哥,你回房去收拾一下行李,這裏不能再呆了,你跟我們一起離開吧。”沒有給張無忌拒絕和詢問的機會,楊不悔把張無忌推向了他臥室的方向。
“媽媽。”待張無忌離開,楊不悔才怯怯地看向了紀曉芙。
月光下的紀曉芙仿佛披上了一件朦朧的紗衣,她靜靜看著楊不悔,似乎在審視,目光中透露出探尋的意味,看著女兒小小的身軀,仿佛想要看破她稚嫩的外表,到底要怎樣奇特的靈魂才能兼具天真與成熟?然後她的目光柔和了下來,柔得如同一汪溫潤的春水,女兒揚著糖葫蘆笑靨如花的模樣,流著汗向自己炫耀劍招的模樣,捧著大瓷碗給自己喂水的模樣,靜靜坐在門檻上看著自己縫縫補補的模樣,每一張臉都代表了一段回憶,無論女兒有多麼特異,她都是自己小小的寶貝的不悔,是那個男人留給自己最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