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靜極了。
窗外沒有太陽室內沒有燈光,可屋子裏就是那麼不刺眼的明亮,一如夏日的午後。氣溫宜人,不高不低,安睡隻需一床薄薄的涼被。腦袋陷在鬆軟的枕頭裏,似乎把所有疲倦都包起來,再慢慢揉散。
多久沒有這麼懶散了,東奔西走與江湖近在咫尺的生活讓楊不悔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來自一個和平年代。一隻手臂從被子裏舉出來,手心裏粘著一顆手指頭大小晶瑩透亮的明珠,珠心似乎有兩條太極魚在慢慢旋轉,如同兩條河流包圍著湖心小島,那湖心小島自然就是此刻楊不悔所處的位置。
楊不悔到現在都沒鬧明白這顆珠子還有什麼能叫她大吃一驚的作用。自從她把昆侖山不凍湖陰泉和溫泉陽湯給吸了個小半,她才切切實實地體會到這隨身寶物的好處,至少現在自來水是通了,想隨時洗個熱水澡擰開花灑就來了。雖然光明頂的部分房屋已經被地門改造得和綠漪居無二,外罩薄錫的竹管將熱水曲曲折折地送入房中。但是如果在外麵,再好的客棧楊不悔也睡不慣。
其實楊不悔心裏一直有個疑問,這顆神秘的珠子到底是個容積巨大的儲物裝置還是一個將自己送到神秘空間的改良先進版門鑰匙。若是人進到珠子裏,是整個身體都進來還是隻有思維進來,掐掐自己,會痛,這毫無疑問是實體,可是珠子在我手中我在珠子裏,這個問題和雞生蛋蛋生雞一樣令人困擾。若說它是門鑰匙,那麼是把自己帶到了哪裏,為什麼這個地方空無一物,自己想裝什麼就裝什麼。
算了,傷腦筋也得顧個眼前日後,我還是起床得了,按時間老爹也該叫我吃早飯了。楊不悔匆匆洗漱,這珠子裏她不在時間就靜止了,她進來就和外麵同步。一年多下來,楊不悔也練了個手熟。至少在空間移動上她是頗有心得,寶珠的有效範圍在六米左右,也就是說在楊不悔方圓六米以內她都可以自由挪移,超過了範圍每次使用她都會特別疲累。在光明頂上,銅錢睡外屋,她大小姐自然是睡裏間兒了,門簾紗帳一遮被子一翁,她立馬就進到舒適的小家裏去,再把神念留一絲在外麵,隻要有人進屋,馬山就移出來躺床上。剛開始,隻要聽見響動就如臨大敵,神經絲毫不敢放鬆,搞得她午睡失眠晚覺睜眼白天頂著兩個熊貓眼耷拉著眼皮背書,連楊逍都五次三番過問這調皮女兒是不是玩鬧過頭大半夜偷雞體力透支了。連著出了幾次神秘失蹤的紕漏,楊不悔終於熟練掌握了珠子內外互通有無的技巧,惹得銅錢對神出鬼沒的小姐敬畏不已。
楊不悔剛剛跳下床,把假作淩亂的床鋪理了理,門上便傳來輕敲,楊不悔立刻應聲開門。楊逍淡漠著一張臉立在門外,對她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招呼早上好了。楊不悔連忙挽住老爹的手臂,蹦蹦跳跳下樓。
現在除了楊不悔偶爾還能看見楊逍臉上的喜笑怒罵外,其它人連溫和點的對待都是妄想。楊逍每年除了常駐光明頂總攬大局,就是帶著楊不悔四處打探紀曉芙的下落。楊不悔明知無望,卻從不抱怨,也算是遊覽祖國的名山大川了,順便給珠子來個定點記錄,日後也好空間轉移一番。
楊逍從不帶隨從出門,以往也是獨來獨往,如今雖然多了一個女兒,卻也不願多一個丫鬟隨伺。楊不悔大概也明白楊逍是不想在外人麵前表露自己的情緒,要知道她對紀曉芙的一段情如今已是他心中最大的痛,所以每次出行楊不悔也不帶銅錢。反正銅錢是為了護她周全,有楊逍在自然不成問題。
這是第幾次到女山湖,楊不悔已經難得去記了,至少她除了養心經現在最熟的就是毒經,蝴蝶穀裏也替他們準備了小居。楊不悔倒是掏了胡青牛不少好藥,連王難姑的□□也沒放過。這倆口子再見楊不悔時還沒眼色地問候紀姑娘好,結果被楊逍記起當初胡青牛欲切開楊不悔左手的事,皮不笑肉不笑陰測測地與他討教了一番,嚇得胡青牛一個勁兒地保證“楊教主放心,大小姐的左拳我一定看好”。楊不悔從沒告訴別人自己左拳已開的事,見胡青牛要多管閑事,待他一按手便佯裝疼痛大呼不已,楊逍知她素來鬼靈精,心中倒不怪責胡青牛,可麵上卻是一點也不好看,倒是還在遷怒當年紀曉芙在胡青牛地頭失蹤,他竟一無所知。
從大鬧峨眉山一轉眼四年了,楊逍從來沒相信紀曉芙已死的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滿天下都沒找著紀曉芙的屍骨,峨嵋派也隨時監視著毫無消息,楊逍是一門心思要找到紀曉芙,哪怕是找一輩子。
楊不悔對此不欲多言,四大門主曾私下對這少主人遞過話,說老爺再這麼下去遲早癲狂成魔,說句不吉利的話,哪天真找著夫人的墳頭保不齊就心神俱亂,不是大開殺戒就是自刎殉情。但楊不悔沒辦法,旁敲側擊,楊逍是鐵了心要找到愛人,身為人女她隻能奉陪,隻希望能找到一個活生生的紀曉芙,要不就永遠也別找到,讓楊逍有個念想,不會意冷心死。楊不悔得楊逍無微照顧真心以待,父女之情日篤,她本就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對這便宜老爹雖然嘴上不說但內心裏楊逍的地位已經超過紀曉芙了。
楊不悔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嚼著零嘴兒,女山湖畔的山丘她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紀曉芙當年失足的地方也被裏裏外外翻了幾遍,但楊逍想著萬一曉芙回來了呢,所以每次來這裏他都會在山上等個一天。楊不悔托著下巴,自從有次她聽到老爹醉酒後在山上自言自語,她便再沒有跟著上山去過了。人都有點私人空間吧。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間後,楊不悔就分外尊重楊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