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啟正把一箱子的信件倒在橋邊的石頭上,綠色的湖水映襯的漢白玉橋散著一股冷光。

“都投胎去吧,別害人了,死了就是死了。”宋啟正喃喃自語,把一封一封的信扔進火裏。他感受到身邊的怨氣越來越重,而那封紫色的信不管如何燒總是好的,宋啟正急忙從火堆裏掏出那封信,隻見上麵寫著“陶靜”兩個字。猛然間,宋啟正回頭看去,碧波的湖麵上一絲漣漪淺淺地晃動,就像迎麵走來一個人,宋啟正連忙從懷裏掏出那個黃色的咒符沾了唾沫貼在自己身上,那還是他去年在寺廟裏求的。

那股陰冷的氣息越來越弱,宋啟正鬆了口氣,回頭的時候不覺又嚇了一跳,黑灰被風吹起來在地上拚成字:回吧。

宋啟正連忙拿著那些信件往回跑,以前燒信的都是老張,這活兒真瘮人。

4.

警察來到商學院調查情況的時候劉明傑正巧來送信,商學院死了一個學生,死在湖邊,是溺水死的,清早被人發現的時候屍體都發脹了。宋啟正依舊是挑信,拿到那封紫色信的時候頓了頓,但是還是拿了起來。劉明傑再次疑惑,卻沒有多問,其實有的時候他以為他很聰明,能以那種方法要來女孩的手機號,那女孩更聰明,告訴他的卻是一個停機了一年的號碼。

劉明傑跟老宋說:“大爺,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個叫陶靜的女孩?”

聽到那名字宋啟正皺了皺眉:“問這個幹什麼,有沒有與你有關係嗎?”

劉明傑一聽這話有些生氣,但還是好言地說:“前幾天她托我送了快遞,最後被退了回來,那天聽她說這快遞挺著急的,所以打聽一下。”

陶靜的快遞?宋啟正愣了一下不覺怒道:“沒有,沒有這人,以後這種私活兒別亂接,小心讓領導知道!”

放下信劉明傑離開了,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不覺咒罵宋啟正,該死的老頭。宋啟正打了個噴嚏,然後把那些特殊的信件放在紙箱子裏,才把箱子塞進桌子下。這時有人敲門,是警察,為首的警官看著宋啟正,眼神銳利。

雖說這男人隻有三十幾歲,但這雙眼睛帶的卻是一種老道的洞察力。

警察打量著宋啟正小小的傳達室,問了些平常的問題,宋啟正都老實地回答了,隻是忽略了昨晚去燒信的事實。看著這個有著略微禿頂的老頭,警察也沒覺得有什麼可疑,可就在離開的時候那封紫色的信件引起了他的好奇,那封信沒有在桌子上而在地上,邊角還有些黑色的印記。隻是掃了一眼,警察告別宋啟正,開車離開商學院。

宋啟正看著警察離開,拿著那些寫給正常人的信送去大樓內的教務處,離開的時候教務處的小秘書跟宋啟正說:“宋大爺,你把我這封信捎走吧。”

聽到小秘書如此說宋啟正嚇了一跳,不覺怒道:“什麼捎信,是帶信,捎信是……”“給死人的”這四個字到了嘴邊硬生生讓宋啟正咽了下去,小秘書一愣不覺道:“捎信和帶信有什麼不一樣,得了大爺,你把信給我帶下去吧。”看到宋啟正離開,小秘書不覺笑道:“這老頭脾氣還不小。”

拿著那封牛皮紙的信,宋啟正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老張說過,活人若是燒信就離死不遠了,捎信,燒信,他給活人捎信,給死人燒信。

回去的時候宋啟正特地繞到了湖邊,昨天燒信的煙灰還在,被人畫了很大的一個白圈。

“聽說是被女鬼引誘下去的……”

“才不是呢,說是博士考試沒通過,自殺……”

“都不是,我聽說是家裏死了親人他來給燒紙,不小心讓女鬼給帶下去了。”

身邊是學生的議論,但是男孩為什麼死恐怕這些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宋啟正離開。腦子裏依然是昨晚那兩個字,回吧。

老張,那是老張的字……

5.

B市拱辰大街有個著名的神棍巷子,很多有錢人抱著“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想法,開著豪華車請這些神棍去自己家裏看風水,給新出生的孩子看相。劉明傑從小和這裏的一個孩子玩,他爸爸是這條街上有名的壞脾氣,風水看得好,卻隻看有緣人的。

齊曉輝看到劉明傑來不覺笑了起來,放下手上折了一半的紙錢:“你還有時間來看我,最近怎麼樣?”

劉明傑笑道:“還行,比不上你這個大學生。”

齊曉輝道:“你別寒磣我了,我算什麼大學生,要不是你死心眼非得考什麼商學院,現在指定比我強不知道多少倍。”

劉明傑一笑,取出懷裏的煙,自己拿了一根,又遞給齊曉輝一根,煙霧繚繞中兩人想著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很多孩子都不敢來神棍街,大人們說這裏不幹淨,那些神棍都是吃陰陽飯的,人孝敬他們,他們孝敬鬼。

聊了一會兒齊曉輝的爸爸從屋裏出來,常年不著陽光的臉上帶著一股慘白的陰氣。齊曉輝叫了一聲爸,他才看到坐在齊曉輝身邊的劉明傑,隻是一眼:“以後別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說罷,退回屋裏重重地摔上門。

頓時間劉明傑有種被赤裸裸羞辱的感覺,齊曉輝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他爸爸就是這樣,總是不分青紅皂白:“明傑,別生氣,我爸就這脾氣,走,咱們去吃飯。”

劉明傑苦苦一笑道:“算了,我下午還有事情,有時間再來看你吧。”說著就匆匆告辭了。

離開的時候劉明傑在神棍巷子最裏麵看到了一個老頭的身影,那老頭是宋啟正。

劉明傑離開以後,齊曉輝的爸爸從屋裏出來,拿著一張紅色的咒符,啐了唾沫後沾在齊曉輝的印堂上:“以後少和他來往,他身邊有不幹淨的東西。”齊曉輝像是個布娃娃僵硬地點頭,然後跟著爸爸進屋。那間屋子從沒有這父子倆之外的第三個人進去過,即使進去也不會再出來。正屋的角落,玻璃瓶子裏琥珀色的液體內泡著一個身穿旗袍的大肚子女人,閉著眼睛卻吐著舌頭,泡了許多年還這麼栩栩如生。那是齊曉輝的媽媽。

宋啟正離開葉天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葉天是他的老同學,後來研究易經八卦,陰陽相對,靠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在神棍街給人看風水,現在也混成個名人了。離開的時候葉天拿出了一對棺材狗血畫成的符咒:“老感覺你身邊有不幹淨的東西,帶著防身。”

宋啟正沒推辭,拿著那兩張咒符離開了葉家。

劉明傑這次很聰明,他把信放到了大的白色信封裏,依然署名陶靜,但卻在宋啟正挑完信件之後才塞進那堆要送去教務處的信件裏,這樣這老頭就不會莫名其妙地給扣下了。

陶靜打開那個大信封,裏麵還有一個紫色的,打開紫色的信封,信紙上卻什麼都沒寫,陶靜道:“還以為會有什麼豔遇呢,不知道是哪個吃閑飯的惡作劇。”也許很多人不知道空白的信是寫給死人的,要是陶靜知道,她絕不會罵也不會老實地坐在那裏,而是早已去了拱辰大街。

下午上班的人陸續地走進教學樓,教務處的門卻依舊關著,門口聚了一大群人,想必又是門鎖壞了。宋啟正帶著來後勤修鎖的人打開辦公室的大門,隻見陶靜躺在地上,雙手狠狠地掐著自己的脖子,滿臉青紫,已經死了。

警察來到現場的時候,現場外聚滿了人,陶靜是留校的大學生,剛剛畢業兩年,家境很好,沒有感情危機,她絕不可能自殺而死。

宋啟正看到陶靜桌子上的那封信就明白了,朱砂的封線,那是給死人看的信。她收了給死人的信。

警察問著教務領導,想查一下最近陶靜有沒有什麼怪異的行為,領導搖頭不覺想到那天宋啟正惱怒的畫麵,警察聽完後道:“你覺得這有什麼異常嗎?”

領導道:“宋大爺在我們這已經十多年了,從沒有對我們這些人發過什麼脾氣,那天卻氣得厲害,辦公室的人還說這老頭不知道吃了什麼戧藥。”

“是嗎?”警察並不在意,人在思想的支配下,過度勞累,過度刺激,都會造成一種精神壓力,這種壓力會導致人的精神暴戾。

又問了些情況後,警方帶走了那封上午陶靜才收到的信,離開現場時警察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角落裏有些膽怯的宋啟正,四目相對,宋啟正逃避一樣低下頭。

他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說,和他沒關係,那些都是鬼在作祟,可是誰又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

桂花釀喝了一杯又一杯,宋啟正對著空氣道:“老張,我知道你沒走,你跟那些人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你幫幫我,我給他們燒信就別再亂鬧了。”

敬老張的那杯酒灑了,酒杯也摔在了地上,宋啟正聽到聲音嚇了一跳,看過去,那灑了一地的酒分明就是老張的臉。

“老張你真的還在,我怎麼能像你一樣和他們相安無事?”

拱辰大街,一甲十三號,那是老張用酒水寫下的,宋啟正記下來,水就沒了,屋裏那股陰氣也散了,他知道老張回來過。

劉明傑接到齊曉輝的電話時正在給北陸大街送郵件,那個叫陶靜的女孩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自己寫的那麼多信件也沒有回複,不覺間他又望向了那天看到陶靜的小花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白衣的陶靜舉著一把洋傘坐在雕塑下,樣子有些落寞。

放下車,劉明傑走了過去,這次他小心了很多,並沒有直接就打招呼,反而是陶靜道:“是你,上次的快遞真是拜托你了,不然我們全組的設計都會因為我而毀掉。”

劉明傑一笑:“沒事,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呢,你有沒有雙胞胎妹妹?”

陶靜笑道:“我們家秉承國家的優良傳統——隻生一個好。”

看著這個開朗的女孩劉明傑打心眼喜歡,可是心裏還是有種自卑感,離開的時候,陶靜知道他要回商學院,執意要坐他的自行車一同回去。自行車上,劉明傑蹬得特別賣力,他覺得這樣的畫麵像極了言情小說裏那些男女主角在田野上騎腳踏車的畫麵,可他不知道在他看來美好的畫麵,在別人看來再正常不過,郵遞員的後座是兩個大大的布袋,哪裏有什麼拿著遮陽傘的陶靜。

把車停到商學院的門口,陶靜頭也不回地一溜煙就跑進了學校裏。

6.

宋啟正停在那個門口,齊曉輝看著這個有些禿頂的老頭道:“我爸不在家,你有什麼事情明天再來吧。”

“沒關係,我在這裏等他。”宋啟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