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曉輝看著這個老頭有種好奇感:“你要來看什麼?”

“看命……”

齊曉輝道:“看命的神棍街全都是,你為啥一定要找我爸?”

“有人讓我來找你爸的。”宋啟正道。

“誰?”

宋啟正抬頭道:“一個死人。”

齊曉輝的爸爸回來的時候臉色仍有些蒼白,看到宋啟正不覺皺起了眉,他討厭身上帶著鬼氣的人,就像曉輝前兩天來的同學一樣。他從小有陰陽眼,對神鬼之事看得最清楚,鬼並沒有想象中的可怕,人不犯鬼,鬼才不會犯人。

說明來意,宋啟正被帶到了正屋旁邊的小屋,屋裏彌滿著一股檀香的味道,摻雜著一股臭味令人作嘔,宋啟正忍住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這麼說你是給死人送信的?”齊玉剛皺了皺眉道。

宋啟正道:“我隻管燒信,之前燒信的也不是我,是個郵遞員,幾個月之前他給我講這事時我以為都是胡說的,後來他死了,我照著他生前跟我說的那樣從活人的信裏找到了給他的信,沒有字,是寫給死人的。後來我怕不給那些鬼燒信,他們找我,就燒了,第一天晚上死了一個男孩,後來又有一個姑娘死了,我怕,所以求他,他讓我來找你。”說著拿出了老張的照片,這是老張托夢告訴他要他拿著的。

看到照片上的人齊玉剛皺了皺眉:“原來他死了。”

屋內的味道越來越濃,宋啟正的腦袋疼了起來,齊玉剛點了一支煙道:“老張告訴你那些信為什麼郵寄到你們那裏了嗎?”

宋啟正搖頭:“不知道,我隻知道,老張這樣給死人燒信已經有十多年了。”

“商學院的那座橋是人間的奈何橋,死得不明不白的鬼過不去,陰氣都聚在水裏,水又是死水,不活的水引不來陽氣,陰氣太盛,所以很多鬼就去勾引生魂,生魂夠用他們才不會灰飛煙滅,所以在那裏的也很有可能是惡鬼。你一定知道那些信裏麵有很多是很早以前的,甚至還有毛筆信,那些都是從各個年代寄給商學院死去的學生的,你不燒給他們,遲早會被他們整死。”

“那要怎麼辦?”

“你若像老張一樣,每次燒信的時候燒些東西過去,應該能保住平安。”

宋啟正點頭,離開的時候齊玉剛拿出抽屜裏的信封道:“幫我把信捎去。”

看著宋啟正離開,齊玉剛一笑,之前幫他捎信的都是老張,給自己送了這麼多年的信,也該幫他作法,超度一下亡魂了。進屋看著那個玻璃瓶子裏的女人,齊玉剛笑道:“總是亂托夢,給你寄去了,我說你怎麼總是找我,原來老張不在了。你怕信到不了你手上吧?現在可以放心了。”說著歎息了一聲。齊曉輝的媽媽是二十年前死的,難產,兩個孩子隻出來齊曉輝一個。

7.

劉明傑接到陶靜的電話時已經晚上十點了,跑跑卡丁車飛快地在跑道上飛馳,也隻有在遊戲時劉明傑才覺得自己是個英雄,聽到陶靜在那邊哭,劉明傑拿起衣服騎車就往商學院趕去。

商學院的大樓邊,陶靜還是一身白衣,清淡的小臉上帶著一絲淚痕,問明情況劉明傑才知道陶靜讓宿舍的人給排擠出來了。

劉明傑道:“別哭了,等會兒我送你回去,交了住宿費憑什麼不讓你住。”

陶靜道:“沒用的,她們都是不講理的人。隻有你對我好。”

“對你好?”劉明傑不解。

陶靜笑道:“你還以為我真不知道,給我寫信的一直都是你。”說著笑了起來,越笑越開心,月色下那張淨白的笑臉帶著一股魅惑的色彩。

十點鍾這是老張告訴他的時間,不能早不能晚,早了那邊的人收不到,晚了陰氣重,絕對是有去無回。搬著信宋啟正走到那個漢白玉的小橋邊,因為溺死過學生已經很久沒人在這裏散步了,宋啟正跟校長說給那邊死了的學生燒紙才能在這裏給那邊的人捎信。

劉明傑看著身邊的陶靜,陶靜說:“你送我回去吧。”

“行……”隻有一瞬間劉明傑就像忘了什麼似的跟著陶靜往水裏走,宋啟正看著那個黑影一點點地往河裏走,突然大叫一聲,奔過去把棺材狗血的咒符貼在了劉明傑的印堂上。

一刹那劉明傑讓河水冰醒,抬眼一看哪裏還有什麼陶靜的影子,隻有那個有些謝頂的宋啟正。

宋啟正一把拉起劉明傑回到岸上,抬手一看手表,已經九點五十九了,拿出火機還有那些被他扣下的信件,等著學院十點的大鍾,梆,梆,梆。

火燃起,宋啟正把第一封信燃起,是齊玉剛的那封,陸續是第二封,燒到第三封的時候,劉明傑一把奪下他手中的信:“你這個瘋子!”

“放下,不然你會後悔的!”宋啟正大驚。

劉明傑道:“憑這些我就足以告你私留信件,損毀信件。”

看著劉明傑惱怒的樣子,宋啟正道:“你知道這些是給誰看的信嗎?”

“給誰?”

“給死人,活人有活人看的信件,死人有死人看的信,你手上拿著的署名宋玉蘭的信,她根本收不到,宋玉蘭十五年前就死了。”

劉明傑不信,怒道:“不可能,怎麼會這麼荒唐,誰會給一個死了十五年的人寫信?”

看著劉明傑惱怒的樣子,宋啟正歎息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信……”說著從箱子裏找到劉明傑寫給陶靜的信:“你自己看,死人看的信是沒有字的。”

打開信,他洋洋灑灑寫的那麼多字一個都沒有了,淡紫色的信紙還是他噴的紫羅蘭香水,字呢,字哪兒去了?“不可能……”

宋啟正奪下信道:“有什麼不可能,你以為這世上沒有鬼嗎,有,剛剛那個陶靜就是,她三年前因為被同學排擠心理壓力太大在過馬路的時候被汽車撞飛,就在路口那個花園裏,身體掛在了雕像上,一身白衣染了一身的血。她纏著你,是來要你的生魂,有了生魂她就不怕魂飛魄散。剛剛要不是我你早就溺死了。”

“陶靜竟然是鬼……”

一箱子信件都被燒掉,隱約間劉明傑看到那些燃燒的紙上沒有字,一個也沒有,隻有殷紅的線。宋啟正說,老張和他說那是陰陽線,死人看信是要拆了線的,信上陽氣重,鬼受不得。

8.

劉明傑的手在顫抖,手裏的茶水濺出來灑在褲子上,宋啟正看著他的樣子道:“別害怕,老張說了你對他們沒有害處,他們是不會傷你的。”

“張師傅一直給這些鬼送信?”劉明傑不敢相信。太陽穴跳得厲害,仿佛腦神經在一種暴走的狀態。

“我是十五年前認識老張的,那時候他就風雨無阻地給商學院送信,後來他察覺不對就找了人看風水,才看出商學院這橋怪,夜晚如奈何橋一樣,因為是死水,所以很多死得不明不白怨氣重的鬼魂就都聚在了這裏。很多時候事情是相對的,後來有人給老張托夢說他們收不到信,說他這個郵遞員做得不好,再後來老張順著夢裏那些地址人名找去,有的人剛死沒多久,有的已經死了幾十年,但他們留下的地址都是商學院,那時候老張老伴病了,兒子又下崗,全家都靠著老張一個人。後來老張去廟裏求福,和一位高僧說了這些,高僧隻說命裏有時終須有,要他順其自然。就這麼著老張聽了高僧的話,每到陰月的時候就把信放在橋邊燒,這樣那邊的人就收到了。說來也怪,自從老張開始給那邊送信,妻子的病也好了,兒子也有了工作,日子越來越好。老張也信命,總覺這是做了好事給了因報,所以這一燒就燒了十多年,過節的時候還自己花錢買些壽衣吃的什麼的給燒過去,他總說收不收到也是份心意。小劉,其實這也不是壞事,老張把包留給你是怕那些鬼不認識你,對你有傷害,畢竟這包跟了老張十多年,他也想帶過去的,你說是吧老張?”

窗外的風呼呼的,暖和的屋裏帶著一絲陰冷,過了許久,窗戶邊的茶碗動了,慢慢地移到桌子邊,然後掉下去。聽到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劉明傑嚇了一跳,用被子蓋住腦袋,宋啟正看在眼裏,跟劉明傑說:“你別怕,這些日子老張一直跟著你,不然怎麼能那麼巧撞來的大客車擦著你過去,我又碰見你被陶靜引下河。他在護著你,他知道把這趟線交給你委屈你了。”

屋裏的燈一閃一閃的,仿佛老張憨厚地說著抱歉。

劉明傑失神地坐在那裏,他以為郵遞員這個工作再樸實不過,卻沒想到,做人的郵遞員有時也要做鬼的郵遞員,做人的郵遞員要捎信,做鬼的也要燒信。

窗外的風呼呼的,那天晚上劉明傑沒回家,翻看起老張留給宋啟正,要他轉交下一個郵遞員的摘抄筆記。

林鳳蘭,一九三四年暴斃於商學院,家族一直保留著給這個意外去世的外婆寫信的傳統。

趙平成,一九三六年死於戰場,有個老戰友為了緬懷他,每到他誕辰總會給他寫信。

葉南成,一九七二年自殺於商學院的湖泊,是個詩人,他的死帶動了他詩的價值,現在很多喜歡喜歡他的人都會給他寫信,他再婚的妻子每年清明都會來商學院看他。

……

……

陶靜,二零零五年死於商學院外大街,因為受人排擠精神有些失常。不過是個小姑娘,喜歡和人開玩笑,我認識她是在外大街的街道上,拿著一把小洋傘,要我幫她投快遞。她是因為著急送快遞沒看到迎麵而來的大卡車,被撞死在外大街的。

……

……

整整半個本都是老張的記錄,劉明傑看在眼裏不覺有些感動,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鬼都能下這麼多工夫,張師傅你真是個好人。

半年後,宋啟正死於心肌梗死,劉明傑在那堆信件中看到署名宋啟正時就明白,老宋死了。他去商學院的時候帶了一盆馬蹄蓮,老宋說他喜歡這花。劉明傑還在給陶靜寫信,一星期一封,後來他又參加了高考,高出商學院十三分,但他沒有去念。劉明傑在奶奶墓前跟奶奶說,他要證明劉家人考得上商學院,他不願意去念的原因也有,他喜歡上了郵遞員這個工作,每周去固定的地方給他們燒信,心裏踏實,做得也愉快。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著,直到有一天信堆裏出現了他的名字,劉明傑,寄信人是張永貴。

打開信,隻有一行字:“謝謝你,我放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