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梳洗打扮之後,女孩們穿上各色錦衣,發梳丫髻,佩以金鎖、瓔珞、白玉等飾物,襯得個個顏動朝霞,貌若春花。其間南枝充分發揮三寸蓮舌,小意討好對方。那美婢卻也不是好糊弄的,南枝用盡心力,也不過哄得她多說了兩句話,探得此處名喚“清風殿”,占地甚廣,這不過是偏僻一側罷了,距重光堂最近。而那美婢正當碧桃年華,為教中尋常侍婢,名喚翠錦。
女孩們被帶到重光堂門口。門前守著兩個青衣男人,侍婢們神色恭敬地對著兩個守衛彎膝作福,嬌聲齊道:“見過左右護法。”那兩個青衣男人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孔,神情俱是死人一般的木然,隻是對著這群美人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表示她們可以進去。翠錦長出口氣,當先牽著南枝進去。南枝感到二人手掌相貼處浸出一層薄汗,不由抬頭覷了她一眼,見她麵色雖沉穩依舊,眼中卻閃爍著兩分忐忑不安。
重光堂雖名為“堂”,實則卻是前人暗仿唐宮一隅而建的一片綿延殿室。這仿品自然沒有真正的皇城龍氣、森然威勢,但陡然一看,卻也氣勢磅礴、有那麼幾分唬人。
正中大殿深處,二十九級台階將金玉座抬得高高在上,彷如上麵坐著的是雲端裏高傲地俯瞰眾生悲喜的神祇。南枝走在空蕩蕩的殿堂中,心頭莫名緊張起來,行了十幾步,隨翠錦等女跪下去。少頃,隻聽一道低沉的聲音道:“起來罷。”
氣氛壓抑詭譎,便連無知孩童也仿佛有所感覺,戰戰兢兢不敢說一句話,也不敢亂走亂動。南枝有樣學樣,同翠錦一般垂手而立,卻忍不住微抬下巴,偷偷掀起眼皮去瞅那金玉座上之人。
一雙墨色皂靴,一角流光瀲灩的月白衣擺。
南枝還待再看,那人忽然哼了一聲,站起身來。
這聲冷哼雖輕,落在素衣侍婢們的耳中卻不啻平地驚雷,齊刷刷地又跪了下去。
南枝眨巴眨巴眼,左右望望,見小孩們都懵然站著,自己也杵在地上不動,忽然兩眼發直,臉色劇變,直如見鬼一般。那人身量高大挺拔,寬肩猿臂,窄腰長腿,一襲奪目的月白錦衣暗紋隱隱,緞麵如水,隨著動作明暗流淌,在他的身上真是說不出的風流蘊藉——前提是,不看那張臉。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竟然半邊玉白,半邊焦黑,玉白的那半張臉上生了許多鮮紅欲滴的肉瘤,恐怖惡心至極,叫人見之欲嘔。南枝震驚得呆住了,直到身邊有孩子“哇——”的一聲大哭出來,這才回過神來。哭聲像是能傳染一般,第一聲哭聲響起,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哭起來,見那人步步走近,害怕至極,也不記得一路上所受的種種警告威脅和這群人可怕的手段了,先是不住往後退,接著幹脆轉身向外跑去。大門雖然有點重,卻隻是掩過來,沒有上鎖,孩子們奮力去推,輕易便開了。
居琮一步步走下來,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眼在四散逃跑的孩子們身上掃過一圈,也不去管她們,對跪在地上的侍婢們冷冷道:“這是些什麼貨色?也拿來往本座眼前湊。你們做事越來越敷衍了。”南枝見狀,也躡手躡腳地往外頭走,一邊走,一邊尖著耳朵留神身後的動靜。
居琮沒有發怒,話也算不得很重,但翠錦放在地上的手卻止不住地發起抖來,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她身旁一名少女壯著膽子道:“教主明察,這些孩子都是地部的人搜集來的,奴婢們隻是負責為她們梳洗淨身,實在是……實在是……”南枝走到一半,門口“噗通”“噗通”扔進來兩個孩子,她一愣,那兩個孩子摔得懵懵的,爬起來迷迷糊糊又要往外逃,卻又有幾個孩子被扔進來,將路堵住了。接著一個灰衣男人左右兩隻手各拎著兩個孩子走了進來。四個孩子都是十歲上下,加起來體重很是可觀,他卻輕鬆得像拎了兩隻小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