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王遙便在永昌高宅中住了下來。騙著高瀟月學武未果之後,他也就幹脆暫且放下心事,心安理得的享受起這公元十一世紀的富家生活來。
雖說高翼吩咐的是讓王遙當他的書童,可平日裏無論言行,都沒有把他當作下人看待。如今王遙穿的是絲綢錦緞,品的是上等佳茗,住的是別致雅間,看的是珍貴古籍,但凡出入,都有體貼機靈的丫鬟下人服侍著。若讓其他不知情的人看來,可真要把他當作高翼在外生的野種了。
而高府下人中間,也確確有了如此傳言。
但王遙聽了,卻絲毫不放在心上。來自數百年後的他,在這方麵說是心胸闊達也好,說是臉皮超厚也罷,反正是一點兒不在乎,反正他們說他們的,自己也不會少塊皮肉。而高翼似也是充耳不聞。於是,這高府上下,唯一可能在乎這事兒的人,便隻剩下一人。而這人卻又早被王遙哄得早不到北,與他好得直如蜜裏調油一般。
此刻王遙便坐在高翼的書房裏,一邊啜著清香撲鼻的龍泉佳茗,一邊搖頭晃腦的看著手中那本紙頁泛著焉黃兒色的《世林廣記》。高翼確實可能是如他自稱那般,大字不識一個,這幾日王遙得了空閑過來看書的時候,沒一次見他在書房的。
可是他的藏書倒也頗豐。除了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傳之外,便是些遊記散文類的閑書。本來看書隻是為了熟悉繁體字和文言語法的王遙,後來倒也真的喜歡上了這種“斜坐品茗戲讀書,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
他正看得入了神,卻聽的書房的門扉“嗒嗒”的輕響了兩聲,突然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便在外麵響了起來:“阿遙,在嗎?小姐喚你去呢。”
王遙聞言便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下床走過去拉開門,對著門外那人輕笑道:“小蠻,這回又是什麼花樣啊?釣魚,捉螞蚱,還是放風箏?”
門外佇著的正是那日在客廳對著王遙笑了一笑,而後害得他被高瀟月摔到池中的那個俏婢小蠻。此刻她聽了王遙的笑言,似也覺得自己家的那位小魔王這半月以來確是折騰的這小孩兒厲害,正是趁了自己禍水東引的意,便掩了小嘴兒,“咭”的一聲得意的笑了起來,道:“小遙,這回不是了。小姐的師父來了,這便叫你過去見她呢。”
“呀!”王遙頓時一驚。這七八日自己過得逍遙,倒是忘了這檔子正事了。這回可是真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對付。今後是死是活,就看這麼一出了,當下斂容頷首道:“好好,快,這就領我去吧。”
跟著小蠻亦步亦趨的來到高宅的正廳,小蠻便乖巧的站在門口停步不前了。王遙獨自跨過那寬敞的四頁紅木門,抬首向座上看去。隻見正座上高翼一臉和煦,捋著頷下的短須,正對著自己微微而笑。
而他的左首下方,坐了一個青衣女尼,似方且圓的僧帽遮到了耳際,隻露出渾圓白皙的耳廓。一帷深青色的紗巾,將整個麵孔都隱了進去,隻露出娟秀的蛾眉與兩隻半閉著的秀目。一掌立於胸前,一串深棕褐黑的佛珠掛在掌間,被靈巧纖長的手指一顆顆的緩緩撚動。似在念佛誦經。
往常精靈古怪的高瀟月此刻已成了個乖寶寶,在女尼下方正襟危坐,兩隻白細的小手斯斯文文的放在膝上,低目順眉。隻有此刻見了王遙進來,才動作極小的對著他吐了吐香舌,做了個隱蔽的鬼臉。
這下慘了,這個尼姑看上去隻怕絕不比滅絕師太好對付。王遙心下暗自叫糟,不過仍是正容大步上前,對高翼揖身行禮:“老爺。”
高翼微微頷首,道:“遙兒,你可知道喚你過來所為何事?”
王遙略一沉吟,方才答道:“莫不是為了前些天我對小姐所說我想習武的事兒?”
高翼笑道:“正是此事。今日慧見神尼駕到,月兒便在她麵前說起了你的事,便叫你過來讓神尼看看是否有機緣列入青葉庵的門牆。”
高翼話音甫落,便見一旁那青衣女尼緩緩睜目,隻見她一雙細長的鳳目之中,便宛若靜潭死水般,冷淡漠然,殊無波瀾,“高施主,貧尼方才便已說了,青葉庵曆來不收男徒。”
高翼嗬嗬一笑,撚髯無語,隻是擠眉弄眼的朝王遙使了個眼色。王遙登時心領神會,趕緊轉過身體,雙拳一抱,朝那慧見長揖道:“小子拜見神尼。其實那日之事,也隻是我對月兒小姐的一句戲言,卻未想她當了真,還望神尼勿怪小子唐突。佛經有雲,佛度有緣人,眾生皆平等。今日小子有緣,見了神尼一麵,已是小子的福分,不論神尼是允是拒,皆不敢心懷怨懟,還望神尼明鑒。”
高翼聽了王遙這番言辭,不由得心下暗笑,這小子果然不簡單。這短短幾句話竟是暗藏機鋒,明著是在表明心跡,暗則指這尼姑收徒不應拘泥於男女之別。不過,也真是膽大包天到了極點,也不怕這尼姑發起火來,一掌便要了你這小子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