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蓮的一瞬間,王遙才明白,為何蘇媚方才說這千年青蓮僅僅是形若一蓮。
因為在那壓根兒無法用語言形容出的華光麗彩麵前,即使是那將之罩在其中的,自玉樣圓月而降的煌煌光束,也顯得黯然無色宛若一根普普通通的石柱。
那蓮的青,已不是肉眼能夠捕捉到的顏色。
青蓮在那雪白的浪花間輕然而開,可王遙的無論如何無法用雙瞳辨認出那裏有一朵蓮。蓮開青綻的仙姿,竟然仿佛是通過那天地自然之氣,而直接透映於人的心神之中。那一星半點的風采已然足夠讓心性最堅定的真人心神皆醉。可是,卻是看不見,也不敢看。
唯恐將其褻du。
這萬頃西湖柔水何等有幸,居然與這蓮相伴千年!那天地之力又是何等神妙,居然能蘊此一蓮僅僅千年!
同樣是蓮,可在這青蓮的麵前,三年前清玄真人於掌間綻放的那朵白蓮,變得就如同路邊雜草一般普通,就連那原本素潔淡雅的光澤此刻也顯得是那般庸俗不堪,讓人連看也難得去看一眼。
隻因那蓮的白,畢竟是由人所凝。而這此蓮的青,卻已是天地本色。
正唏噓萬千間,王遙心中驀然一痛,嘴角間一絲殷紅的鮮血便緩緩的流了下來。
蘇媚黛眉一蹙,道:“靈機,你這是?”
王遙搖頭不語,旋即手兒一抬,已是將嘴角邊的血跡拭了去,不留半點兒痕跡,“如此一蓮,難怪有人相爭。”
蘇媚心中狐疑,卻也不再問,徑自一笑,道:“這千年青蓮雖然罕見,但世間也非僅此一朵。以前昆侖騎鶴真人便於靜室之中立有此物,才得以道行突進,以至白日飛升。其實說起來,此蓮的定心鎮魔之效,比之檀花玉葉草尚要稍遜半籌。”
王遙一怔,道:“那檀花玉葉草竟比這蓮還要珍貴?”
蘇媚輕笑著掃他一眼,道:“不是怎地?”
王遙不由也跟著笑了笑,眼中神色變換了一下,又自默然。
驀地,便在王遙二人對話之時,從那玉色光柱數十丈之外的幽暗夜色中緩緩顯出一個黑影。觀其雙腳之下劍光雪亮,耀耀生輝,卻仍是先前那個名為天成子的道人。他神色恭謹向那高空之中的青蓮一稽首,旋即直起身子,腳踏飛劍,麵向湖畔,輕聲唱道:“吾等天下之物,皆以有為生,有之為始,以無為本。將欲全有,必反於無也。”
他話音堪堪落下,便不知何時已將兩手平攤胸前。而一道色彩斑斕的虹橋便以他雙手掌心為基,若橫空披練般,顯於深邃幽暗的半空之中。乍一看去,竟是絲毫不知那道彩虹之上究竟凝結了多少種顏色。
倏忽萬變,皆若輕波。
那層層疊疊的無數絢彩柔暈,竟宛若千萬隻不同色彩的螞蟻,蕩漾不休,映得人眼花繚亂,頭眩目暈。且那無數光色雖目視之下,輕柔若水,可那四下滿溢而射的毫光卻是銳利如針,刺得人裸露在衣物之外的皮肉,疼痛鑽心。
忽而,那道絢麗無匹的虹如一壺沸水般劇烈滾動沸騰開來,漪光輝映中,百丈之內的西湖碧水就宛若那天闕瑤池,萬般炫目,華美無方。而便在那虹上色澤跳動變幻得最為激烈之時,隻見“啪”的一聲脆響,虹驟然間碎裂開來,化作了無數千變萬化的細屑殘片,就宛若一隻隻方脫蛹而出的彩蝶,紛紛揚揚的飄灑在西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