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章二十 又逢(四)(1 / 3)

他這是在笑什麼呢?

在這一刻,無論是那個秀美無疇,款款而來的男裝少女,還是那些正圍在四周,虎視眈眈的黑衣大漢,在這一刻,都於葉簪的腦海之中離散開去,化為了隱約模糊的殘念。而她凝神怔思的,隻剩下了王遙嘴角便掛著的那一縷包涵了無奈,譏諷,苦澀,殘忍,彷徨的微笑。她隻覺得這千情萬緒似乎皆在他的唇邊化作了一種新的情感。

那便是蒼涼。

葉簪伏在王遙的身上,螓首便自然而然的搭在他的肩頭。其實她目光所視之處,也隻能看著王遙那蒼白的側臉。但她卻是用心去看,去讀,去品的,所以她仍舊是懂了。懂了這少年心中那驟然湧起的,未能用言語道出的百味雜陳。

她咬了咬粉嫩的唇瓣,湊在王遙的耳邊,輕問道:“阿遙,你怎麼了?”

王遙一怔,不過繼而便明白了少女話語所指,心中不由也泛起一股溫暖,輕聲回道:“沒什麼,隻是覺得有點倦。”

倦?葉簪在心中喃喃的重複著。

經過這幾月的相處,她自覺對於王遙的性子知曉了九分。知道自己心儀的這個少年實在是一個自個兒從未見過的淡淡漠漠的脾性,這天下萬物竟似乎是沒有一樣能夠放在他的眼中的,故而,他此刻說的倦了,必不是簡簡單單的說眼前這番紛紛擾擾的場麵,定是另有所指。

可他究竟說的是什麼呢?是什麼讓他總是這麼一副快樂不起來的模樣?葉簪無論如何琢磨,卻也隻覺得一片茫然。這便若不管她怎麼努力,即便是此刻她緊緊的挨著王遙的身體,可也始終覺得和身下少年有著一線之隔一般。

看不穿,摸不透,更穿不過,那一線便若天塹,她無法也不能真正觸碰到他。

她突然覺得一片驚惶。因為她驀地發現,自己其實對他竟是一無所知。她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從哪裏來,也不知道他家中是否還有父母兄姊,更不曉得他為何到這臨安城來,又是為何在那日遍體鱗傷的昏迷在西湖湖畔。

他就仿若是一顆絢麗的流星,驀然出現在了她的生命中,然後呢,也會如那流星一般倏地消失麼?葉簪驟然緊緊的摟住了王遙的脖子。不,無論如何,自己也絕不讓他離開!

而便在葉簪柔腸百結之時,那邊賈千斤也是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你……你說你叫什麼?高瀟月?你是青葉庵,高瀟月?”賈千斤瞪大眼睛質問道,腳下不動聲色的向後退去。而十數個原本包圍著王葉二人的黑衣漢子頓時將他護在了身後。

少女見狀微微一笑,一股讓人心弦也為之跌宕起伏的高潔出塵之氣頓時呼之而出。固然她此刻身上穿著的是簡簡單單的一身鵝黃色長襦,可在這一刻,卻讓人覺得那絕不比這世上最高貴雍容的華服彩霓差了分毫。

“小女子初入江湖,未想些許微薄名聲未想便傳入了賈幫主的耳中,實在是榮幸之至。”

賈千斤聞言額頭上登時出了一層毛汗,幹巴巴的笑了兩聲,道:“哪裏哪裏,高仙子的俠名賈某早已是如雷貫耳,素來便是敬佩不已。若是早知道高仙子芳駕至了這臨安府,賈某早就掃塌相迎,以盡地主之誼了,哪有什麼榮幸不榮幸的,能見著高仙子的仙顏,已不知是在下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一邊在嘴上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客套話,賈千斤心中也不由計較開來。自己前幾日便已經得了消息,知道因為那屈家老狗六十大壽的關係,臨安城最近來了頗多江湖中人,可是……卻未想到其中竟有這位青葉庵的高徒!兩相比較之下,那葉家丫頭倒還真算不了什麼了。如果能將這高瀟月拉到相爺麾下,那肯定比送一兩個女人更得舅舅歡心。畢竟,葉簪雖美,舅舅府中的那二十幾房小妾也不是庸脂俗粉。而那孤絕峰、青葉庵卻是天下就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啊。若是能引為舅舅於江湖之上的助力,日後這大宋朝還有人敢捋我賈氏一門的虎須麼?

心中主意已定,賈千斤便幹笑著道:“原來這兩人竟是高仙子的朋友,誤會,真是誤會,賈某唐突了,高仙子還請勿怪。你們這些沒長眼的東西,還不快滾過來,莫非還敢在高仙子麵前放肆麼?”

待得圍著王葉二人的黑衣漢子們紛紛收了兵器,散了包圍,賈千斤又一抱拳,黑臉上全是誠懇,哪還有半分剛才的囂張跋扈之意,“今日之事,皆是賈某的錯。這會兒也不便再耽誤仙子與舊友敘舊,隻有改日再設宴給高仙子賠罪,到時高仙子一定要賣賈某一個麵子才是。”

高瀟月淡淡一笑,道:“賈幫主無須如此客氣,屆時瀟月自會登門拜訪,叨擾一二。”

賈千斤拱手道:“那便就如此說定了。過幾日在下自會讓人將請柬送至仙子手上,告辭!”說罷,一招手,竟真的便領著他那一幫子手下在片刻之間就走了個幹幹淨淨。

高瀟月輕輕一歎,道:“此人雖說其貌不揚,倒也頗有幾分拿得起放得下的氣概,難怪於這短短幾年間,就在這臨安城中混得風生水起,還建了這諾大一個六合幫!看來,也並非全是賈似道照拂的緣故。他自個兒也算得上是一個英雄人物了。”